祁钰记得自己当时听见沐云溪这句话非常不开心,并且在心里给沐云溪扣上了一个“神经病”的大帽子,然后张嘴咬了她一口,就直接跑路了。
沐云溪似乎是被他咬疼了,指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声“小兔崽子”,后面又叽里咕噜的跟了好几句其它的话,但祁钰跑的太快并没有听清。
直到沈卿淮回来,终于有时间介绍他们认识,祁钰才知道沐云溪并没有骗他。
再后来,他和这位师姐相处久了,又悄然得知,原来……沐云溪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甚至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她似乎从出生起,就生活在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大娘家。
据她说,那位大娘人很好,待她和亲生孩子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亲子都要好。
可不幸的是,那位大娘在她六岁的时候因为一场恶疾突然去世了,沐云溪不得不学会自己一个人活下去,直到沈卿淮把她带回宗门,才再次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所以,沐云溪那天并不是为了玩笑他,是真的想要哄他一下,因为她很清楚他当时的心情有多苦闷。
因此,沐云溪仗着师姐弟这层关系,突然间母性泛滥,尽管她没有孩子,甚至连个喜欢男人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熟悉了以后,祁钰确实和沐云溪相处的不错,心甘情愿的成为了她身后的小尾巴。
而沈卿淮每次给他们分东西的时候,他都要悄悄把自己得到的东西再分给沐云溪一份。
希望她能收下这小小的一份心意。
当然了,沐云溪也会回给他一份小礼物,但基本都是吃的,五六岁的他似乎真的很喜欢吃。
但好景不长,谁也没料到,仅仅一年后,北境三十六镇的事骤然爆发,沈卿淮将沐云溪亲斩于凌云宗惩戒台,毫不留情!
那时,刚过完六岁生辰不久的祁钰就躲在人群中,他见到了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他最敬重的人杀了他最依赖的人!
祁钰想要冲出去,哪怕他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依旧想冲出去,可那个时候的他实在太弱小了,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
他被挤在人群中根本冲不出去,心底也因为第一次见这种画面而害怕,腿软的根本动不了。
等他被人强行送回红蓼峰以后,接连发了好几天高烧,醒来依旧很恍惚,只是一言不发的望着外面的天。
若是沐云溪那时候还活这,一定能看出来,他又开始想人了。
数月后,自惩戒结束就突然消失的沈卿淮竟亲自来给他喂药了。
祁钰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问沈卿淮“他这段时间到底去哪了”,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躲起来这么久不见人”。
而是盯着他的眼睛,异常平静的问:“你为什么要杀师姐?”
沈卿淮的手指似乎蜷缩了一下,却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解释:“她犯了错,我别无选择。”
“你胡说!”祁钰红着眼睛看他:“你明明可以保下她的!你明明可以的……”
说着说着,祁钰哭了出来,沈卿淮想帮祁钰擦眼泪,却被他躲掉了。
祁钰咬着嘴唇自己擦去了眼泪,又抽泣着问:“她犯了什么错?”
良久后,沈卿淮只回了他两个字——屠城,没有解释原因,也没有描绘细节。
尽管祁钰那时候只有六岁,可他的心智远比同龄人要成熟。
祁钰相信沐云溪不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所以他当时打翻了沈卿淮手里的药,就跑了出去。
也就是从那时起,祁钰成了整个红蓼峰、乃至整个凌云宗最混蛋的人,他总是大逆不道的对沈卿淮冷嘲热讽,恨不得直接气死沈卿淮。
而祁钰也记得,自己的亲爹是下令行刑的人,同样没有选择保下沐云溪替她平反。
因此,少宗主连亲爹也没放过,见面必怼。以至于祁修文每次看见祁钰拳头就很硬,只觉这小子越长大越不是个东西,简直比沈卿淮那王八蛋还要气人。
不过,混账归混账,儿子徒弟当的都不怎么样,但他看起来倒是一个听话的师弟,似乎……也是宗门上下唯一个站在沐云溪这一侧的人。
哪怕被所有人讨厌。
但那又如何,因为从那时起,再也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浪费灵力,去变出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偶来套近乎了。
同样,也没有人愿意抱着他说:“你要是想母亲了,可以来找我。”
反而……
又多出了一个。
他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
离开沈卿淮的院落,祁钰漫无目的地在红蓼峰瞎逛,这时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声。
“师——”
昨夜被强行批晕送走的沐云溪迎着他的面走来,嘴里“师”了半天,终于把“兄”字给挤了出来。
说实话,小师弟突然变大师兄,这让沐云溪感到非常的不适应。
而且当年那个只知道跟在她屁股后小尾巴,如今竟然比她都高了,说话都要抬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