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青一直隐了身形在后头观望,看着此物,心下一沉,心说这欧阳川也忒歹毒,居然连这种不上台面的东西都拿得出来。
其实说是不上台面,也不完全,因为各名门正派之中,这玩意在某种情况下是为人所接受的,是作数的。
生死契,顾名思义,签了它,是生是死都不可怨怼,常常在论剑切磋时,被一些比较疯狂、怕对手不尽全力的修道者,拿来约束对手。
欧阳川当然不是怕温辰不尽全力,他是怕万一自己下手重了,闹出人命来,给上面长老们不好交代,遂搞了这么个东西出来,意思温辰要是签了,那就是心甘情愿的,有什么后果,与他无关。
连这都能搞得到,叶长青简直要对自己前世的这个小弟子刮目相看了——果然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欧阳川出身江浙大贾之家,世代经商,底子颇厚,和各修真大派都有往来,他自己天赋又好,在潜龙院的同期弟子中,可谓是呼风唤雨,百无禁忌。
就像此时他明明干着欺负人的勾当,却还能有这么多忠实的拥蹩,想来是私下里没少给这些尚不明白事理的小孩子好处。
叶长青心想,看来是时候给掌门师兄提个醒,要好好管束弟子拉帮结伙的毛病了。
“温公子,规则很简单,你我公平切磋,谁都不许找外援,耍手段,只要你能在我手下走过五十招以上,就算我输,这株凝气草就是你的了。”心窄的人,做什么都不择手段,欧阳川嫉恨叶长青翻脸不认账,不敢当着他面牢骚,邪火没处撒,就想出这么一招来报复温辰,小小年纪,其心地之黑,着实令人发指。
叶长青又一次怀疑起前世自己收徒的眼光,熊瞎子大抵都比他看得清吧!
凝气草虽好,却是个请君入瓮的火坑,他想着,以温辰的聪明和沉稳,是决计不会冲动的。
然而……
温辰抬手就在那生死契上按了下去,连阻止一下的机会都没给他:“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阴谋得逞得如此痛快,欧阳川喜出望外,连连称赞,“温公子有种,果然是血性男儿!”
温辰扭头回屋去取剑,叶长青不情不愿地给他闪开道,想把这小鬼活撕了的心都有了——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没点数?凝气草算什么东西,你想要我给你薅一筐来,犯得着这么作践自己,签生死契?再说了,这种虎狼之约,也敢随随便便就签,真是……
他深以为,重生一次,温辰不仅灵根没了,脑子大概也冲进不知哪条下水沟去了。
不许找外援,耍手段,欧阳川是有心计的,用这两个前提,把别人可能出手相助的路给堵死。
就算叶长青不把那个生死契当回事,在关键时候帮了温辰,那毁约拿不到凝气草事小,对后者的打击恐怕会很大。
在修真界,自觉自愿签了字,却在中途出尔反尔的人,会一辈子都甩不开这污点。
叶长青苦笑,这姓温的小鬼,真不论何时都要让他操碎了心呐。
……
深冬时节,正逢梅雪落砌,暗香盈野,潜龙院弟子房区的舞剑坪上,四根明亮灯柱之间,嬉笑叫嚷声此起彼伏。
“欧阳,打他呀,怕什么!有生死契管着,打死他也没事儿的!”孟岳嚷得最欢。
“是男人你就别留手,谁让这小子自己没本事,还要扯着裙带往上走,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了!”这个不知道是谁,八成被欧阳川的渡劫境洗脑功力荼毒过。
“啧啧啧,温公子,快站起来呀,你命硬得很,趴在地上算什么英雄!”林子洛损人,必带扫把星相关。
“看,起来了起来了,哎哟他可真听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
舞剑坪中央,温辰单膝跪倒,一只手撑着地,颤颤巍巍地勉力站起,抹一把嘴角的血迹,缓缓抬起头来。
他脸上横七竖八地布了好几道伤痕,长长的黑发从发带中散乱地跳出,衬得脸色愈发苍白,本来就脏兮兮的白衣,再次粘满泥灰,整个人狼狈得像条落水狗。
“二十五招。”他低声说了一句,不知是说给欧阳川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双手握在木剑柄上,松松紧紧几下,忽然一发狠,朝着对面猛冲上去!
见他攻来,欧阳川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先是站着不动,待他冲到近前时,气定神闲地往左迈了一步,十分轻巧地躲开他这一剑。
温辰不死心,提着那不中用的木剑左劈右砍,紧追不舍。
欧阳川并不用武器,两手背在身后,或是侧闪,或是旋身,像猫戏老鼠一样,完美地躲开了他所有的招式,讥笑道:“温辰,你这套糊弄阿猫阿狗的剑法,能不能就不要拿出来现了?我们折梅山不兴这老一套!”
欧阳川俨然是这群看热闹的潜龙院弟子的头儿,他一发话,周围一片跟着应和的。
“温辰,折梅山是法修大派,你不好好修炼自己的法器,天天整个破木剑干什么啊?”
“就是说啊,你既然这么想当剑修,干嘛来这呢,直接上昆仑万锋剑派去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