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盏茶后,欧阳川手里提着一只酒坛,慎之又慎地进来了。
“欧阳,我有点忙,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叶长青先发制人,将他大团的嘘寒问暖扼杀在摇篮里。
“呃,是。”欧阳川汗,不明白这个原本对自己青眼有加的人,误食了哪门子药了,这么冷漠,“叶长老,弟子,弟子今日练功,有几个地方捉摸不透,所以想向您请教请教。”
叶长青低头批阅着门派里送上来的卷宗,头也不抬,淡淡道:“什么问题,你说吧,简单的我提点提点,太难的没工夫,回去自己参谋吧。”
“是……”欧阳川好生憋屈,他这态度哪里是愿意教人的,赶人还差不多。
就这样,两人不咸不淡地对了几个术法运作的知识点,话题一时陷入中断。
叶长青目光始终在卷宗文书上,一手执笔,一手压卷,抿着唇,脸色凝重,不像是乐意被打搅的模样,能答的问题答完,就一副“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滚”的架势。
欧阳川醉翁之意不在酒,磨蹭了好一阵,才壮着胆子开口:“叶长老,那个……弟子斗胆问一句,我们之前说好的,还算数吗?”
叶长青顿了顿,像是第一次听这事,疑惑地抬起目光,停笔相询:“嗯?我们说好什么了?”
看他大有翻脸不认人的意思,欧阳川心一急,抢白道:“就是您说要收我为徒呀!”
叶长青讶然地张大眼:“还有这种事?”
完球。欧阳川知道自己凉了。
折梅山驭灵长老天纵奇才,各种典籍咒语过目不忘,绝对不是记性不好之人,他这么说,铁定是故意的。
“可,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之前说过的呀,说让我好好努力,将来跟着您混不会差……”欧阳川不死心,想用道德层面来约束一下他。
“咳咳,欧阳,是这样的,不瞒你说,我最近修炼得过于急了,有点走火入魔,好多事一下想不起来,收徒是大事,必须慎重对待……”叶长青搁下笔,扶着袖子,手腕缓缓抖了三下,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颇讲究地出了个馊主意,“你当时有什么记录吗,就比如刻音石之类,只要能证明这话是我说的,什么都可以。”
“……”欧阳川真是绝望了,早听说过这位叶长老性情乖张,不喜欢按套路出牌,哪想到居然在这等着他呢!
半个月前,本来也就是校场训练时随口一提,没有多么正式,他拿出来当筹码其实心里也在打鼓,结果……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令,他敢混淆概念,人家就敢假装失忆。
再者连修炼走火入魔这种借口都编的出来,看来真是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
欧阳川满心失望,依然强笑着将手里的酒坛提过去,逢迎道:“叶长老,这绍兴状元红是我家人上次探亲时带给我的,三十年的陈酿,您是酒中仙,一定喜欢。”
正宗黄酒的香气,早已透过坛口的封泥,散了出来,自他一进门叶长青就闻出来了,确实醇厚绵长。
但也确实阴狠毒辣。
他微一推拒,莞尔:“戒了。”
“戒,戒了?!”欧阳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脖子一寸一寸,机械性地扭向案上那盏还温热着的清酒,感觉三观受到了冲毁。
“嗯,酗酒伤身,不喝为好。”叶长青温文尔雅地点了下头,顺手端起饮了一口。
饶是欧阳川一颗心脏七个窍,遇上这么不要脸的也是无计可施,他只好逼自己维持那强凹出来的笑容,跟着说:“戒了好,戒了好,那弟子不打扰您忙碌了,这就离开。”
他两手抱着酒坛,匆匆地鞠了几躬,逃也似地要出门去,可刚走到门口,被叶长青叫住了:“等等,有件事问你——”
“什么事,叶长老尽管问!”欧阳川以为有转机,死灰复燃。
只见对方拿起案上那把木剑,端平了,问他:“你与温辰是潜龙院同期弟子,我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他这把剑是从哪来的?”
“……”欧阳川强忍着,才没让妒火从眼睛里冒出来,憋屈道,“好像,听说是他爹留给他的。”
“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私密的事,他和你说过?”叶长青这个人也是,问是他问的,人家答了,他还要质疑。
欧阳川欲哭无泪:“子洛幼时和他是同乡,他们小时候就认识。”
“枫溪城的同乡?”
“……是。”
“多谢。”叶长青诚恳地向他一颔首,放下剑,重新提起笔来,做出送客的姿势,安慰道,“欧阳,你身负上品火灵根,天赋极佳,只要踏踏实实用功,跟着哪个师父都是一样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欧阳川敢打赌,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比现在更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