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
欺辱。
屠城。
花翥整个人打起颤来。
她到底只有十五岁。
她不住回想青悠走前说的那些话。
也曾几度寻思东方煜的最后一道考题是否是若是她能从这烽火围城中活下来?
若是死了,便一无是处?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那打开紫阳关城门的便是青悠。
却又觉东方煜再如何胡闹,也不至于做这种事。
可她——又真的了解东方煜?
帮厉风北夺权的时候,东方煜的手段她又不是没见过。
狠厉,决绝。
借刀杀人。
事态一触即发,怪事频频。
城外的蛮族在城外安营扎寨,他们始终不肯攻城,他们甚至带来了牛羊,将城外的良田当做了放牧场。
未能及时入城的百姓、还有慌乱逃走的百姓都被他们抓入军营,年老丑陋的负责做饭洗衣。年轻漂亮的不论男女只有一种用处。
死的早的,尸体高高悬挂。
县城中德高望重的老者聚在一起商议是否救助城外的人。
出城便是送死。
众人都这般认为。
花翥的不安依旧继续,她总会不由自主想到娘。
而今所遇见的围城不过是当年的扩大。
花翥脑中满是娘的身影。
分明她连娘的模样都记不清。
只记得娘紧抱着小小的她,娘身上有好闻的花香。娘在那扇通向自由的小门口徘徊,徘徊,怎么都走不出去。
漆黑的森林中,尸体悬挂,麻绳腐烂后尸体落在地上,被毒虫野兽啃食得干干净净。
村门口是牌坊,每一座牌坊都是一个备受称赞的贞女的一生。
花翥想起了那些依靠风月养活自己,养活一家人的女子们。落入风尘便再也不可逆转人生。还有那些成日在街道上奔跑蹦跳,头上扎着两个羊角小辫的小女孩。
屠城意味什么?
意味着当年发生在那个家中事会再度发生,意味着那些在永安城中发生的事也会再一次发生。
花翥的手抖得越发厉害。
东方煜曾说若是紧张不安便深深吸气、呼气。
她重复好几次,一度冷静,却又再度慌乱无措。
她觉得自己可笑,每每在东方煜面前大言不惭,在事情真正发生的那一刻却乱了阵脚。
她起身,寻思着让自己冷静的方式。
最终她脱掉鞋,赤脚站在地上。脚下粗硬的泥土,不留意踩到小石,刺得脚底生疼。
情绪却渐渐冷静。
她寻了一根长棍,在庭院中练武。
她沐浴着月色,享受着阳光。
风与雨与玩耍,她手中的长棍渐被磨得光滑。
很快便是十月底。
那些蛮族依旧驻扎在城外,放牛养羊。
花翥依旧每日赶着鸭子下水。天气越来越冷,她准备了不少茅草,一部分给鸭子做冬日的窝,一部分给鸭子留作冬日的粮食。
她时常看见褚鸿影。
褚鸿影每日都扛着武器在城中巡视。
这也是贺峰的意思,他让城中所有的年轻男子都早做准备。
百姓们都对贺峰的做法交口称赞。
带上两条狗,花翥赶着鸭子到了河边,褚鸿影也在那处,他怀中抱着一大把嫩黄的蒲公英花,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发呆。
已是十月底,这是今年最后的蒲公英。
花翥本欲离开,却被褚鸿影叫住。
“小生在这城中时常看见姑娘,总觉姑娘的眼神与一般女子不同。不知可否知晓姑娘名姓。”
这是他二人头一次说话。
坐在花翥身边,褚鸿影怀中抱着一只鸭子,摸着鸭子毛道这些小鸭子已长出硬羽,若冬日城中没有了存粮,它们便是不错的粮食,勉强供一顿之需,给城中百姓菜中舔一点儿油水。
那两条狗也被花翥养得不错,看着就好吃。
花翥笑言怎么会到了冬日还在围城。
那时应该早就来了援军。
“援军?县令大人懂的事,那群凶神恶煞的游牧蛮族难道不知?为何他们至今不攻城?太守大人失去了长子,幼子被困在这种地方,为何不派人前来营救?”
花翥如醍醐灌顶。
已有两万蛮族奔赴汀丘,按理说梦南城已得到了消息,将军早已披坚执锐前来救助小公子杨佑俭。
这么久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明荣仿佛成了一座孤岛,被食人兽团团包裹。
只有一种可能。
梦南城出大事了,杨恩业自顾不暇。
花翥想到围城最开始时贺峰曾信誓旦旦道依照过去的部署,紫阳关内有一万五的士兵,紫阳关外也有一万五士兵。被屠杀的应该只是紫阳关内的士兵。
过去但凡生出兵事,紫阳关的士兵便可内外夹击平定兵乱。
为何此次紫阳关那么容易便被攻破?
为何关内的军士和百姓那么轻易便被残杀?
花翥赶着鸭子回到家中,所有的期盼都化作了粉末。
城中的粮食至多吃两个月。而今已过了一个半月。
次日清晨,蛮族开始攻城。
花翥拆了发髻,取下了青悠送她精致可爱的小发簪。柔顺的长发垂至腰间,她最后摸了一把自己的长发,拿起剪刀。
“咔嚓。”
及腰的长发只到了肩头。花翥找了一根绳子将头发随意扎成一束。背上青悠留给她的长剑,关好鸭子,留了一只狗看鸭子,带着另一只狗走向城墙上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