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发觉得东方煜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只是不管是东方煜还是青悠都不会告诉他。
六月初六。
青悠给了她一身衣衫,月白上衣、桃红长裙,桃红的腰带。没有一点儿绣花。
“去军营卖花。”
花翥不解,军中全是男人,卖花作甚?
“男人会买花给自己喜欢的女人,看见漂亮的女人卖花也愿掏钱买下。更愿在漂亮女子前卖弄。”
青悠说得隐晦,花翥却是懂了。
绾发,在浓密的发间插入一朵红花,恢复原本模样,只用粉让皮肤比平日暗淡了许多。提着花篮在军事面前叫卖。
她身段窈窕,相貌又极美,即便皮肤比往日黯淡无光,也挡不住眉间眼角的少女风情。
军中将士们立刻围聚上来,将她篮中的花买得一干二净。
花翥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怯生生避开那些想要占便宜的军士,处处留心观察。
青悠让她与军中的小将领交好以便从军中窃取情报。
一连几日,却只遇见些庸碌之徒,他们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怎么都移不开。
一连卖了五六余日,士兵见了一群又一群。
却总是寻不到合适的小将领。
军士们见怎么都占不了她的便宜,渐渐不喜在她那里买花。
花翥乐得清闲。
坐在军营外,看着军士们来来往往。不由得想到了厉风北麾下的军队,军容军貌,士兵人数多少,杨恩业没有一点比得过厉风北,无怪乎之前刻意装弱,摆出一副效忠北唐的架势。
谁兵强马壮,谁占地称王。
若想要在这个年代功成名就,或入朝堂为相,或入军旅成将。
可不管为相还是成将,都不会是女子。
花翥挤出笑意,笑意中却有苦涩。
阳光落在面上,暖融融的。
已是正午,清晨摘的花大部分都蔫哒哒缩成一团,花翥索性微微眯上眼,享受短暂的闲暇。
朝堂不会容女子多言,乱世中,成将比为相容易。
可又要如何才能让士兵服从自己?
凭借美貌?
可笑。
花翥忽觉阳光凉了几许。
面前立着一人,抱臂含笑看着她,从衣着上看是一个百夫长,是军中的低级将领,手中有一百的兵力,故称作百夫长。可实际上不少百夫长手中只有五六十人。
百夫长面色稍黑,眉目俊朗,因常年晒太阳,年纪虽轻,眼角已有了细纹。可能是因为在军中待了多年,说话声很大。
“以前也有不少女子来卖花,卖了自己的也不少,姑娘却是奇怪,只卖花不卖自己,只说自己叫做小妹。”那百夫长神情自若地在花翥身边坐下。
花翥板着脸,提着花篮挪了挪位置。
她本欲走,可难得遇见个低级军官,不得不依照青悠的要求聊几句。
百夫长哈哈大笑,说自己姓朱,全名朱曦飞。
“军爷的名字着实古怪。”
“不是本名。我出生穷苦,原本叫朱老二。从军后总被嘲弄原名的意思是‘猪的老二’,后便寻了个书生帮着改了名字。那书生问我欲如何改,我便道改得喜庆些,最好有向阳之意。”
“军爷的喜庆便是从‘猪的老二’变成‘猪在清晨飞’?”
“不止。还有猪喜欢飞的意思。出生穷苦又何妨,只要是插上一对翅膀,大胖猪猪也可扑棱棱飞入云霄。敢问姑娘芳名?”
青悠与花翥都用的本名。
她不解青悠为何这般做。可青悠道她之后会懂,花翥便不再多问。
“花翥?不懂,却好听。‘翥’,‘猪’。你是小猪,我也是小猪。连起来便是花花的小猪在晨曦中飞。”
花翥恶狠狠瞪去,提起花篮。“买不买?”
“买。但小猪妹妹得告诉哥哥你家在何处。哥哥好找个媒婆去提亲。”
“厚颜无耻!我兄长在家,你别胡来!”
“大舅子在家啊!便是有人可为小猪妹妹做主了?”
“无耻!”
走得急,花翥与一个少年撞在一处。
那少年高鼻深目,瞳色带着一丝红。光落在他头发上,头发竟也有些许红色。若忽略掉他那战战兢兢的眼神,倒也可说生就了一副凌厉可怕的模样。
花翥头一遭见到眼眸这种颜色的人,忍不住多看了眼。
那少年竟是连耳根都红了,慌不择路,竟是一头撞上不远处堆积的木柴。捂着头站起身,头狠狠埋下,一溜烟跑了。
朱曦飞靠来,笑道:“小猪妹妹,切莫觉得这小子被美色所迷,但凡是个姑娘,不论美丑,只要看他一眼他都会这样。但猪哥哥我却是被猪妹妹的美色所迷。”
花翥嫌他烦,欲走,朱曦飞却揽住她,让她看跟在少年身后不远的中年男人。
那男子只有一条腿,拄着拐棍,靠着另一条腿跳着往前,风霜在他面上划出跌宕起伏。右脸上有一大片烧伤留下的伤疤,已不见年轻时的痕迹。
“这位老先生叫褚燕离。本是个公子哥,十余岁时他爹娘得罪了朝中权贵被抄家。女眷皆被卖做官妓,全家上下就活了他一个还被流放到□□关从军。打仗断了一条腿不能留再前线,有些文字功夫便被送来明荣帮着军中写点儿东西。家里穷,只能外藩女人生儿子,便是后面那个,名叫褚鸿影。名字还挺好听。这褚鸿影身上有外藩的血统,故而长得与我们不同。他的头发在阳光下似乎是暗红色。这样的人在此处最低贱。”
花翥瞄了一眼,心道朱曦飞嬉皮笑脸,说起旁人的过往毫不在意,心道此人不过是个借用他人私隐逗弄女子的浪荡子,找了个借口便留了。
回去同青悠说起所见所闻,提到朱曦飞。“名字怪里怪气,说话阴阳怪气,一副兵油子做派。但好歹是个百夫长,师兄可愿用他?”
“不用,此人无用。”
“为何?”
“我们在他口中套不出任何消息。”
“可他很随意说出了那对父子的事。”
“这对父子的事应该整个明荣城都知晓。他说这个不过是为了与你找点儿话说。”
当夜,青悠亥时出了门,不到子时便归家。
次日,城中死了一人,喝醉,意外落水。
次日夜,青悠又亥时出门,子时归家。
隔日,城中又死了一人,喝醉,意外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