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煜素来如此行事。
绕了麒州一整圈,最后来到来汀丘。
花翥不知道东方煜的目的,却知道他不算是个好人。
回到家中,东方煜花高价请来教授她琴棋书画、歌舞媚术的先生们都已等了许久,若不是东方煜舍得花钱,花翥又甚为聪慧一点即通,各位先生平日都对她很是欣赏,误课之惩罚自然逃不过。
时间短暂,花翥只能花费更多心力学习。
送走先生们后,花翥再度提出学武,东方煜却道武艺学得再好,到底不过与丁戜相同,开一家武馆,或是练出健壮的身体去汀河搬货物。
花翥诺诺,心中却起了别的主意。
几日后,乘着东方煜出门,花翥学完功课,安抚唐道睡下后便去城中寻那个名为丁戜的少年。
路遇司马元璋,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对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不多言,花翥也不多语。
汀丘城的人都知晓丁家武馆。
武馆原本昌盛,丁戜的爹酒醉后跌入汀河后便一蹶不振。丁戜并未学过全部的丁家刀法,武馆自然没了生意。
已到了这般境地,丁戜却依旧依靠辛苦赚来的钱财苦苦维系丁家武馆残余的荣光。
花翥站在武馆外。
武馆的泥墙已残破不堪,大门上的漆也剥落凌乱,唯有写有“丁家武馆”四个大字的牌匾保存完好,才上了一次漆,油光可鉴。
本欲敲门,却记起那日之事。
花翥爬上门口的一株绿意斐然的柳树朝院内探望。
院里趴着一只骨瘦如柴的老狗,听见声响,装模作样吠了两声,打了一个滚,懒洋洋地晒深陷的肚皮。
用绳子系了无数个接口的躺椅上,面色焦黄的妇人的目光随四下忙碌的少年移动。少年便是丁戜,他给院中的一只老母鸡喂了食,从鸡窝掏出一个鸡蛋,小心翼翼放在妇人手中。与妇人相视一笑。
那妇人面上满是慈爱,相貌与丁戜相似。
两人应是母子。
此番情景甚为温馨,花翥不愿打扰二人,正欲离开。
“树上是何人?还请下来一见。”丁戜拱手道。笑望花翥。
从树上翻入院中,花翥对丁戜及妇人拱手行礼。“在下花翥。”
那妇人果真是丁戜的娘亲,见花翥这般自称,丁母颇为不悦:“小女儿家着实胡闹,女儿家怎能称‘在下’?”
“不称呼‘在下’,难道要自称‘贱妾’、‘奴婢’、‘小女子’?”
妇人大愕,丁戜却面上含笑给花翥搬来残破的小凳。
“花翥姑娘请坐。不知姑娘寻在下有何事。”
花翥镇定心神,缓缓道出来意,她想要丁戜教她武艺。
东方煜不许,但她依旧觉在这个乱世得学武傍身。丁戜那日用一根木棍便轻易击倒那伙人,不管东方煜如何说,她都是极为欣赏的。
丁母虽不愿,但见花翥从怀中摸出一锭白银,便满脸带笑换了态度。
那锭银子是东方煜给花翥零花的。花翥觉得好笑,原来到底还是得靠着东方煜的势力。
接过银子,丁戜看了看,却又塞入花翥手中。
笑道:“那日那人看似风清月明,眉宇间却深藏残暴,对姑娘下手也分外不含糊。姑娘这般做岂不是给了他寻畔的机会?何况在下学艺不精,姑娘若想来,来便是。用不着如此厚礼。”
他这般言辞,花翥一时觉得自己粗鄙起来。东方煜总说豪门世家之子习得礼仪,自然比布衣之子高出不少。
见过丁戜,花翥却觉东方煜也是有错的。
回到家中,东方煜未归,唐道早已醒来,板着小脸质问她去了何处。“小弟一人在家,很是无聊,姐姐,日后切莫抛下小弟。”
唐道口中说着天下大道,开口却稚嫩如初。
花翥心生愧疚。小心拉住唐道的手,虽说年幼,但他手指关节上已经有了浅浅的老茧,是常年握笔所致。
“姐姐一定不离开你。一定守着你长大。”
“姐姐发誓。”
“发誓。”
是夜,甚是闷热,上天酝酿起一场大雨。
东方煜回来得很晚,身上满是酒气。
此番是司马元璋亲自率队送他归来。神情比前几日还要恭敬几分,也未忘记给花翥和唐道送上司马家的厚礼。
“师姐。青玉之前甚为不敬,但青玉自幼被家中长辈惯坏,一时也改不了,日后若再闹出此种事,还望师姐海涵。”
花翥还礼。
此番司马元璋比之前对自己恭敬许多,自也是东方煜之功劳。
不定,还是那隐藏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她至今搞不清楚的密谋的功劳。
当夜一场大雨。
闪电撕裂夜空,雷震天动地。
隐约听剧烈扣门声,花翥给身边的唐道盖好小被子,带上匕首起身开门。
屋檐下的灯笼隐约照出来人的模样。
是个少年。
看来比花翥年长不了几岁,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束成马尾,眉目俊秀。或许因为淋了大雨,那少年浑身寒雨之气,泠然可怕。
见是女子,他眸中恨意席卷,单手夺过花翥手中匕首,又用匕首紧紧抵着花翥的咽喉,怒道:“你是何人?他的新欢?”
刀锋紧贴,花翥即便比一般女子胆大,却也在此刻生出惧意。
相持间,东方煜一身白衫,一手撑伞,一手打灯笼,衣摆上浸满污水。
他对着少年温柔轻笑,那笑容花翥从未见过。
“青悠,进来。”
名为青悠的少年从花翥手中夺取的刀落在地上一声轻响。
他丢掉刀,穿过雨帘走向东方煜。
夜深,大雨停了,屋檐雨水滴答,花翥身边唐道在梦呓中呼唤爹娘与姐姐。
花翥却睡不着。
隔壁的声音令她心慌。
难怪,东方煜对她、还有路上遇见的妙龄女子,毫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