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翥离开那个家,代姐入宫时是一个大雨天,地面泥泞湿滑。文修语在大雨中奔跑,高声喊着她的名字。跌一跤,满身泥泞。他浑身都是脏泥,却还是奋力跑向她。
坐在窗前,花翥看着和文修语的字几乎一模一样的自己的字。陷入沉思。
娘过世后,她便被困在后院一方天地,和娘一样。村里的老者曾问那个被称作爹的男人为何不讲她这个不贞之女生下的庶女一道沉了水塘。
那个被叫做爹的男人说,孩儿无辜。
花翥本以为他真是这般想的。
后来她被高价卖给乡绅,她才知晓那个姓柳的男人留下她不过因为她生得绝色,还有那“六宫之主”的谶语。
唯有文修语,总是喜欢趁着没旁人的时候趴在墙上,将带外面的有趣小玩意儿给她。
他悄悄翻过院墙教她读书识字,说女孩会诗词歌赋很好。他说他娘写得一手好文章,只是可惜是女子,一生被困在家中郁郁而终。若是女子也可考取功名,他娘或许能做出一番事业。
那个连眼角都带着温柔笑意的男孩子总是这般温柔的对她说话。
花翥在纸上写上“絮儿”两个字。
与文修语的字一模一样。
想着文修语,花翥抽出一张纸,她想给文修语写信。
“修语吾兄,自别后已有一年,可安好——”
再也写不下去。
厉风北在寻她,不可暴露自己。
只是心里堵着一口气,想着那总是趴在墙头笑望着她的少年。
她进宫时十三岁。
他十五岁。
一晃两月,岁月无忧。
麒州锦花已经谢了很久,处处绿意。
唐道又闹着要吃糖包子,花翥便出门买糖。
回程中听见一群男人高声唤着“小美人”。
花翥素来将自己的容貌伪装得甚是普通。便觉喊的不是自己,只继续向前,却被一群也就十七八岁的男孩阻拦。他们对花翥的模样嗤之以鼻,嘻嘻哈哈。
花翥也不搭理他们。
偏偏那伙人拦着她不许走,
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少年翩翩而来。那位阻拦花翥并围聚在锦衣少年身边的孩子称呼少年为司马公子。
“丑八怪,见到司马元璋公子还不赶紧磕头。”
花翥抬眼瞄了一眼。
司马元璋头戴金丝发冠,红色锦衣,黑色长披风。
长眉细目,鼻梁高挺,眼神溢满志得意满,浑身上下都是富家公子派头。
睨了一眼花翥,司马元璋冷声嗤笑:“看背影和长发,还以为是个小美人。”
也不生气,花翥微躬身,不卑不亢道:“我相貌丑陋,辱了公子双目,就此道歉,告辞。”
那群狗腿子笑得前俯后仰,笑言这个丑八怪还有些意思。
司马元璋冷眼,驾马阻拦花翥的去路。“丑八怪,跪下。从马腿中钻过去,本公子便放了你。”
花翥瞄了他一眼,抽身从一旁走了。
马匹又再度将她的去路阻拦。
“本少爷说——跪下,道歉。”
花翥嘴角一扬。“凭什么?”
“辱了本少爷的眼。”
东方煜上课时曾讲诡辩术,也曾笑言自己闲来无事时喜欢给人在言语间处处下套。
先前花翥见这人言语恶劣,便试着下了一个套。
不想这人径直进了自己之前设下的圈套。这便笑道:“少爷你身边那些狗腿也个个相貌丑陋,与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不应该他们先钻?”
那群狗腿子叫嚣起来。
反倒是司马元璋神色镇定,冷冷一哼。下了马,站在花翥面前,他身量极高,花翥只微微过他肩膀。
“你这个丑八怪,着实有趣。来人,将这个丑八怪带回去。本少爷身边有不少美人,牙尖嘴利的丑八怪却只遇见过这一个。”
略后退,花翥冷眼看着男人。东方煜总说女子学武无用,她若是学得武艺,也不会任由这群人欺辱。
忽一人挡在她面前。义正言辞:“这么多人,仗势欺辱一个小姑娘,也好意思。”
花翥探头仔细打量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少年相貌普通,微微高出自己半个头。
洗得发白的衣衫上有三四个补丁,针脚也不齐。鞋面破烂不堪。衣着寒酸,却干净整洁。说话恭敬有礼又不卑不亢。
司马元璋上下打量少年,冷笑道:“你又是何人?”
“在下丁戜(die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