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翥单手抱着唐道,提着老驿吏给她取暖用的炉星回睡房。
被褥寒冷僵硬如铁。她将唐道抱在怀中。唐道总让她想到家中的幼弟,那个对自己是庶子之事忌讳莫深,总是高扬着头嘲弄她是贱人生的孩子的柳继业。
雪又大了一些,略微掩住马蹄声。
花翥从梦中被人推醒。
东方煜披着狐皮大氅,握着暖炉站在如豆的灯色下,语调慵懒,让花翥同他走。
花翥欲拿行李,他却道不必。
“有新的。”东方煜顺手将银色的狐裘披在花翥身上,她之前用的兔皮披风被他抛掷在地上。
花翥小心抱起唐道出门。暗忖这三日,东方煜定然做了大事,得了新的好处。
他们出门,别人进门。
一个蒙面男子抱着一对沉睡的、年纪与花翥相仿的孩子放在床上,两个孩子衣衫破旧,手脚上满是冻疮。又一个喝醉酒的醉汉被搀扶进屋。
花翥好奇,欲问,东方煜扇了她一巴掌。
她便懂了。
出门,驿站的庭院中直挺挺站着十余人,雪月之下,他们一身黑,黑布蒙面,手中提着酒壶。唯有一人手中提着一盏发着白惨惨阴光的灯笼。
随东方煜出门,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破旧。拉车的是两匹孱弱的黄马。
花翥抱着唐道上车。
十余个黑衣人中跟来四人,驿站的门悄无声息的闭上。
瘦马拉着旧车,缓步向前。
还在永安城时,花翥见到了厉风北麾下的军队,也像今日这群人一般身姿挺拔,站得甚是端正。
难道这群黑衣人是梦南城中的军士?花翥暗忖,见东方煜面露警告之意,也不敢问。
瘦马走得不快,她忽然发现来的那方亮出一片红,便探头忘了一眼。
驿站方向,火光熊熊,风偶尔会带来一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火星舔舐着雪夜,与雪沫纠缠,至死方休。
走了三人,她,唐道,东方煜。
去了三人,与她和唐道年龄相仿的孩子,一个醉汉。
花翥懂了。
却无计可施。
抬眸看向东方煜,他抱着暖炉,拧开酒壶,酒香深重,勾引得一个睡在雪夜草垛中的酒鬼醒来,酒鬼眼神朦胧,用力吸了一口酒气,步履纷乱紧随其后。
黑衣蒙面男子举起手中的长刀迎面劈下。
“或没于雪中,或亡于刀戟。”东方煜笑道。
花翥看着那在被雪狼吞虎咽下的血色,看闻腥而动的野狗,不言不语。
只是将已经睡熟的唐道抱得更紧了一些。
“小花猪,这便是为师教你的又一课——斩草除根。”
花翥撩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熊熊的火光,惨叫声早已被风雪吞没。她记得老驿吏说,他儿子来信说家中添丁,他当了爷爷。一个客商抚着手中的珠花,说回乡便要同秋妹成亲。一个客商说,儿子读书厉害,若是开科考定能高中。
火光烧红了一小片天空。
离开梦南城后,那伙蒙面军士只留了四人。
花翥他们几人也多了四匹毛色发亮、及擅长在北凉这种寒冷之地的山间跋涉的骏马和一辆用紫色为底上绣满明黄色藤花的加棉帐幔围得密不透风的马车。
东方煜抱着暖炉在车中昏昏欲睡。偶尔清醒,对花翥笑道驿站之事不过是弱肉强食。
弱者得为强者铺路。
“这是为师教给你最重要的一课。”
花翥用力点头,与往昔相同。
心中却知晓一切远不止她所看见的那些。
那是她无法阻止的谋杀。
阴谋诡计潜藏于其后。
路过市集,花翥寻机下车给唐道买了一根糖葫芦。
那些蒙面男子也早已取下面上的黑布,换上了普通车夫的衣衫。
她依旧不知道这些些蒙面军士到底是何人,东方煜易容的能力远远胜过她,她甚是不相信这些人显露在她面前的容颜。
她揣测东方煜与这梦南城中的哪位贵人达成了何种交易。
而那交易会让天倾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