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给了柳花便利,她又有半个时辰可用。
“你便跳进装那些污秽物的木桶中了?”
柳花摇头。
她被拴在墙角后,宫中的人便换了一个小女孩倒夜香。
“你杀了那个女孩?”
柳花摇头。
“她相貌还算不错,晚上被那些男人欺负,白天还要干活。她也想跑,宫中的女子就没有一个不想跑的。与其生不如死,不如奋力一搏。我便将她塞入桶中。上面倒了污浊的东西,那些男人不会检查。就算检查,出了事——你说过我很美,刘大公公已经死了,自然有别的男人想要我,保我、抢我。我自然有别的机会。她为我所害,那些人也不会要她的命。若是成了,她也自由了。”
“狼崽子……你就不怕害了你自己?”东郭先生喃喃道。
柳花微微吸了一口气,又道。
“在宫中就是受苦,我受苦,别的女孩也受苦。我们中有几个不是穷人家的孩子?有几个不在家中备受欺凌?能救一个,就救一个,况且这本就是蛛丝一般的机会。蛛丝细弱,本带不了一个人,反正都带不了,带两个,如何不可?”
闻言,东郭先生的黑暗而不见底的眼眸中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他头微微摇动,终究不过轻声叹息。
“呵——狼崽子。”
又道:“倾倒夜香之处应有军士。”
柳花唇不自主抿了一下。声音细细的,东郭先生未能听清。
她手紧紧握成拳,声音比之前大了一些,依旧带着躲闪的意味。“我和她——”
手不自觉往后藏。
东郭先生瞄了一眼,见她手指间上有血,手心手背手臂上皆有伤痕,一切了然于胸。
“相貌绝美的女子终究能占得一些便利。男子一旦心猿意马,自然失了方寸成为美人的掌中之物。”
“我只是杀了他们,并未——”
“你这相貌,若是做了那种事,那群男人如何舍得放你出来。”东郭先生笑得泠然。
柳花不禁微微一颤。只道那倾倒夜香之处便是出宫之处。杀了人,就能出来了。
东郭先生,微笑,又皱眉:“臭死了。狼崽子。你就这般在街市上招摇?”
“我很臭,城中之人一定会将我赶出去。守门之人也不会太过于在意。而城外之人会接受我这样的穷苦之人。”
“那个女孩呢?”
“她在城中有个心上人。回家了。”
“家?那女子不定才回到家中就被抓走。不定回家知晓宫中出了大事只能自杀。你这也算救了她?”
听着嘲讽,柳花一字一顿:“至少,她曾经抗争过。”
东郭先生瞳孔略有些放大,甚是诧异看着柳花。冷声道:“果真是只狼崽子。”
终是背手站在柳花面前,道:“狼崽子。跪下,拜师。”
柳花跪在地上,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柳花拜见师父。”
“为师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煜,字明炎。狼崽子,你叫什么名字?”
“柳花。”
“柳花?呵——那不就是柳絮?一只狼崽子,偏是有个软哒哒的名字。狼崽子,为师给你换一个名字可好?”
柳花的眼睛便立刻亮了起来,却又垂头道,“师父,我不要姓柳。不要那个男人的姓。但是‘花’,是娘亲给我取的名字。”
东方煜不语,缓步向前。
柳花紧随其后,远处有一从盛放的鲜花。柳花觉得古怪,难民几乎吃光了整个永安城外的草木,怎么偏就留下了这一从花?
“为师喜欢。”
柳花闻言,微颤。
东方煜。
好可怕的人。
心中却又涌出一丝期待,或许,跟着这个人她真能获得渴望的自由。
“你舍不得‘花’字,便以‘花’为姓好了。只是‘花’,本就是柔弱之物。如何配得你这狼一般的性子?”
寻思间,一只藏匿于花从中的小鸟一飞冲天,翅膀卷起几片花瓣竟然闯入逆风之中,旋舞了很久才施施然落下。
东方煜默默看了许久,忽然道:“要不就叫花翥好了。”
“花翥?”
“翥,鸟儿冲入云霄。花翥,即便是柔软的花儿也能逆风而起,冲入云霄。”
“花翥谢师父赐名。”
眉角才生出笑意,东方煜却又皱眉说这名字听来有些不好。
花翥却觉很好。
见她喜欢,一声叹息,东方煜笑道自己一世英名,而今竟然被一只小麻雀蛊惑,犯了荒唐可笑的错。
正说着,几个难民追着一只从来永安的客商那处夺来的花猪跑来。
花猪跑得哼哧哼哧,脚下扬起尘土。
东方煜呆站片许,扶着一株枯树狂笑。
花翥看着笑得岔气的东方煜,也不禁傻傻的笑着。
笑过,摸了摸脸,原来,她也是会笑的。
脸颊上有些湿润,她很是欣喜。
故而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