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您就别和老爷置气了,开开门吧!”
“小公子,求您开开门吧!”
“小公子!”
闭着的小院门被敲得震天响,门里的人像是听不到似的,不为所动。敲门声响了好一阵才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听着门口窸窸窣窣的动静,明显人还没有走。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将自己关在小院里的人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很是清晰,“除非爹将人放出来!”
敲门的人心下一阵叫苦不迭,这对父子当爹的固执,当儿子的更固执,只有他们这些夹在中间传话的下人两头受罪。虽说丞相不会罚人,小公子也待人宽厚,但这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即使已经过了好几天,门里的人还是固执地不肯妥协,并且随着绝食天数的增加,怒气也高涨:“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爹怎———”
愤怒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后续,门外敲门的人吓得差点肝胆俱裂:“小公子!小公子您别吓我,您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门里的人还是没有回话,敲门的人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一咬牙朝着门里喊:“小公子您再不回我的话,我就要踹门了!”
门里仍旧毫无动静。
于是在门外急到转圈圈的人终于慌了,他后退几步蓄力,猛地一脚踹向小院的院门,院门晃荡两下,毫发无损———明显是门后有东西挡住了。
踹门行不通,外面的人便绕着围墙走了一圈,选了一处墙体斑驳的,像只灵巧的猴子一样三下五除二便攀上了墙头,他从墙头翻进去,便见院门的不远处倒着一个小少年。
翻墙进来的人心里咯噔一声,他冲到小少年身边,哆哆嗦嗦地去试他的鼻息,在感受到他鼻子下微弱的气流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险,他们小公子没绝食饿死!
他先将小少年运到了屋里,然后又将门口堆着东西通通搬开,接着像一阵风一样跑出去,整个府邸里都回响着他的大嗓门:
“来人啦!小公子饿晕过去了!”
*
闵昀之下朝回来后,面对的就是整个府里乱成一片的景象。
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糟心得慌。
国师在朝堂上半退隐,陛下又幼年,作为楚国的丞相,他每天忙得连轴转,朝堂之上的公事忙完了,回家又要面对自己乱成一团的家事,他已经很多天没有休息好了。
“出什么事了?”他进来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发现他,他只能自力更生地拦住一个下人询问。
被拦住的人懵了一瞬,这才看清那门口的木桩子原来是丞相本人,他对着丞相行了一个礼,脸上带着急色:“老爷!小公子饿晕过去了,刚刚才请了大夫来看呢!”
“你说什么?明儿饿晕过去了?!”闵昀之一惊,他没想到那孩子说绝食竟是和他玩真的,“这不是胡闹吗!”
明儿刚来府里时,性格乖巧温柔,丞相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欢他。明儿绝食的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撞见过其他下人偷偷摸摸去给明儿送吃的送喝的,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总不能真将孩子饿坏了。
“公子还知道是胡闹!”
一声带着怒气的苍老声音从府门口传来,闵昀之回过头,便见着怒气冲冲的老嬷嬷走进来,那吓人的气势震得已到中年两鬓斑白、遇到大事处变不惊的闵丞相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位老嬷嬷姓徐,名芳舒,是闵丞相夫人从小到大的乳母,闵昀之和他夫人的娘都去世得早,他夫人将徐老嬷嬷当半个母亲看待,他夫人去世,儿子失踪后这么多年,徐老嬷嬷一直在替他打理府内大小事务,人心都是肉长的,徐老嬷嬷也是他极其敬重的长辈。这些年相处下来,他对徐老嬷嬷的性格可谓了解透彻,平时都是随大流一起喊他老爷,只有开解他或者气不过时,才会像很多年前一样喊他公子。
闵昀之问:“您、您怎么来了?”
“明儿才接回来不过两个月,您就把他逼得要绝食!我还能不回来?”
徐老嬷嬷使劲杵了杵自己的拐杖,她将闵逾明从萧国普照寺带回后,这么多年强行提起来的精气神一下子就散了,过年时大病了一场,闵昀之特意央楚帝赐了一处适合养病的庄子将她送了过去,她的身体才刚有一点起色,便听说他们两父子闹了矛盾,甚至都闹到了绝食的地步,这才急匆匆地赶回来。
她虽说生气,但还是顾及着闵丞相的面子,只质问了一句便收了声:“我去看看明儿。”
闵昀之这些年俸禄和赏赐都砸进去找儿子了,对府里的事不太上心,他的府邸虽大,但却没几个人,徐老嬷嬷一走,丞相府不出事还好,一出事直接乱了套。徐老嬷嬷回来,比起常年当甩手掌柜的闵丞相,大家仿佛是看到了定海神针。徐老嬷嬷也不负众望,一边走一边就将丞相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梳理了一遍,将乱成一团的众人的安排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待到身边只剩她和闵丞相后,她才重新开口:“明儿那孩子一贯纯善,您怎么会和他起了这么大冲突?”
“救命恩人!连着两次的救命恩人!”她杵了杵自己的拐杖,在地面敲出沉闷的响声,“就算您再怀疑,就算她的身份再怎么有问题———您也要好吃好喝地供着人家!她有问题那也得等她露出了马脚才能定罪!除非特殊时期、谋逆之案,否则大理寺审查都遵循疑罪从无!”
闵昀之低声解释道:“她的身份,委实太敏感了些......”
“我当年是老夫人用十个铜子买来的,我那早逝的夫君是老爷随从从死人堆捡回来的......”徐老嬷嬷说,“若是当年我们没被老夫人他们救了,我也许就被卖到别的地方去了,不知道要遭受什么命运,我那夫君估计会活活饿死,运道好一点能落草为寇......我们这些穷苦的人家的命,是由不得自己的啊。”
“更何况,哪有救了人还反遭牢狱之灾的道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公子!您糊涂啊!”
糊涂这个词砸在闵昀之的脑门上,让他的心沉了沉,他或许是被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了,在这世道如漂萍般的女子,出身......怎么由得自己呢?
他竟会因为一念之差将人扔去监牢,是他糊涂,他竟违背了之前的信念,走上了歧路啊!
*
“开饭了开饭了!”
咚咚咚的敲锣声响彻整个监牢,本来只有一点嘈杂的监牢霎时间沸腾起来,粗壮的木栏栅空隙间一双双伸出的手横亘在道路两旁舞动,看起来甚是骇人。
两个狱卒提着木桶,对这种骇人的景象视而不见,前面的那个推着个独轮推车,里面横七竖八地摆满了竹筷木碗,有些筷子和碗上还残留些没洗干净的污垢,后面的那个一手提桶一手拿勺,前面的发了碗筷后,他就紧跟着后面给出一勺糙米糊糊,数量不多还颜色混杂,看着便让人食欲全无。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发,一直到最里面的那间监牢,最里面的监牢是用来关犯官女眷用的,与前面隔得比较远,除了比较安静的同时,环境也稍微整洁些。
“吃饭了。”前面那个狱卒走到最里面,从独轮车的车把上取下一个食盒,凶神恶煞的声音都不知放柔了多少,“姑娘,吃饭了。”
他本来不该今天中午给犯人发放餐食,但那个专管女狱、凶神恶煞的婆娘今天有事,这才将事暂时交接给了他,交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对着女狱最里面那间关的姑娘态度好点,千万别吓着了人。他和这凶婆娘共事这么多年,还从没见她态度这么好过,要知道这女狱里面什么千金大小姐没关过,往数个二三十年,皇亲国戚都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