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童站在她身后,目送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镜头撞入第三片花瓣里———
是年夜饭的场景,有人穿过冬日的风雪,来到了定国公府门前,叩响了门扉。
“陛下有召!请宁国小将军接旨———”
略带尖锐的声音响起,压过了年夜饭中的喧闹。丝竹管弦的背景音渐渐低了下去,只余下呼呼的风雪声。
“阿姐......”有稚嫩的声音带着不舍伸出手去,却只碰到了离开的衣角。
“为什么现在就要去呢?”她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为什么不能让阿姐将饭吃完呢?”
已经染了霜鬓的妇人叹了一口气:“这是你阿姐必须做的。”
“先有国,后有家。”坐在另一侧的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就是将军。”
......
花瓣里的画面一段段闪过,幼童渐渐长大,于是和少女的离别变多,她总是目送着少女的背影一次次远去,一次次消失在视线里,目送着她从少女长成一位真正的将军,就像她身上不断叠起来,新伤压过旧痕的疤。
“阿姐———”
将军披盔覆甲,正踏出定国公府的大门,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幼童已经长成了少女,身形抽芽似的,有了曲线。
“妙妙......”眉目温和的将军温柔地笑了笑,“这是临时征召,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便没有通知你。”
“阿姐———”已经习惯了离别的少女将熬了一夜才绣好的平安符递给她,“我等你回来。”
踏出府门的将军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兜鍪上长长的红缨在风里飘荡,像是落日的残阳。
花瓣越落越快,于是画面也越来越多......
有骑兵从遥远的官道策马疾驰,传来长垣关八百里里加急的讯号;
有朝堂之上人人推诿,谁都不愿意领兵支援的僵持;
有臣子为边关君民请命,在宫门外跪到昏迷的悲壮;
有少女奉诏入宫,半日后出来,满脸茫然的悲伤;
......
一段段对话也在这急速闪过的画面中不断穿插———
“长垣关冬日严寒,断粮半月,要如何支撑啊!求陛下派人支援,莫让燕国夺了城池!”
“国库空虚,此事容后再议。”
......
“将军!我们的粮草四日前就断了!滚石、箭支、金汁早就没了......长垣关已经守不住了,将军———我们后撤吧!”
“长垣关百姓七千,滳洛城百姓两万,我们撤了,他们去哪里?”
“将军!!”
“守城,死战不退。”
......
“陛下!我阿姐一心为国!绝无半点谋逆之心!”
“现在战事吃紧,又不能将她召回来自证清白,粮草这种重要的东西,自然不能拨给她。”
......
“臣参宁国将军韩娅有反心!她掌兵数万,又是天生将星,精通兵事———为何迟迟不能大捷而归?”
“臣附议!”
“臣附议!”
......
“韩妙,你可要想好。你嫁给我做王后,向我献上定国公府剩下的兵权,才能绝了其余大臣猜测宁国将军造反的心。韩娅的命......可在你手里。”
“你要怎么选?”
......
一幅幅画面渐渐暗淡下去,融成扭曲的阴影,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无处不在的鬼手。
“吱呀———”
忽然有门被推开,光随着门的打开透进来,那些阴影纷纷后退,光线越来越充足,出现了一间房间。
房间里没什么装饰,简单而干净,唯有墙上挂着一柄宝剑,看得出来主人很爱惜,时时擦拭。有人从墙上取下了这把剑,将它抽出了三寸。
[我之所以做将军,除了保家卫国,也是希望能留给你更多的选择余地,让你一辈子平安快活。]
[我也有我的私心,私心是你。]
剑身反射出一双柔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泪顺着眼角划过脸颊落在地上,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你有你的私心,我也有我的私心。”
“阿姐,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剑被重新归入鞘中,又重新挂回了墙上。
门被重新关上前,有道隐约的、带着微微泣意的声音———
“阿姐......”
只是这一次,再也无人应答。
镜头从最后一片花瓣里穿出,风又起来,将花瓣卷上高空,这些花瓣在空中飞舞着,最后在嘈杂又热闹的欢呼声里,悠悠落地。
韩王迎后,黄昏之时凤轿绕九重一周。
红纱层层叠叠压在头顶,珠翠摇晃声响在耳边,和着那些高高低低的贺谣,少女唇边勉力勾起一抹笑,眼中还残留着天真的憧憬。她拉开窗帘,于是纷飞的花瓣中有一片落在她掌心,又被她牢牢攥在手中。
轿子经过曾经辉煌的定国公府,那块龙飞凤舞的牌匾上,终于染上了岁月的旧痕,出现了倾颓的痕迹。
她寄出去的信,还没有收到回答。
那个总会在府门口站着,让着她第一眼就看见的人,没能赶回来送她出嫁。
镜头拉远,缓缓出现字迹———
【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
最后的画面里,古旧的色调中,轿子晃晃悠悠地进了高高的宫墙,一重重宫门列次关闭,将一切都隔绝在身后。
【冰与雪,周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