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摞厚厚的折子忽然递到祝凌眼前。祝凌从桌上支起头,脸上露出点无奈的笑:
“妙妙啊,你是不是终于见不得我闲着了?”
“对呀。”韩妙弯起眉眼,故作威胁,“你还不快拿过去看看?”
祝凌从她手中接过那一叠厚厚的折子放到自己趴着的地方,随手打开了最上面的一本,面上神色一变,那点散漫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没抬头,语气还是懒懒散散的:“妙妙,你该不是拿错了吧?这些机密要闻也给我看?看了这些我不留下来,你岂不是吃了大亏?”
“你手里拿的那些东西,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韩妙将自己右手边的一大摞分了一部分到左边来,填补了刚刚那一块空缺,“你要是因为看了这些就心生愧疚自愿留下来,那我岂不是大赚?”
“摄政王用明谋让你打白工,我可没他那么吝啬。”韩妙也没抬头,埋首在看起来浩如烟海的工作中,“我想蓬莱这么多年,也应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虽说是在海外,但想来也只是消息的传递慢了些,给你看又何妨?”
话虽是这般说,但七国之内最珍贵是什么?
———消息,足够及时的消息。
有时候一点时间差,就足以扭转一个战局的胜负。
而祝凌手里拿的这一大摞折子上记载的是七国之内的机密要事,不费一番功夫,是决计难以得到的。
“看这些也不用有什么担忧,我、远儿、摄政王,内宫的禁军,还有韩国的百姓......”韩妙的声音里好像有点笑意,“我们的命加起来可比这些消息值钱得多。”
“说的倒也是。”祝凌手中的第一本已经翻完了,她将她它放到了一边,“不过......为什么突然给我看这个?”
“不是突然给你看,是想了许久的。”韩妙手中的笔停了停,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忽然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滳洛城的归节,韩妙认错了人,还鲁莽地摘掉了祝凌的面具。
“在阿姐走后,那是我第一次踏足边关,踏足那座她常驻的城池,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我以为是她回来了......”韩妙的声音很平静,“后来我发现不是,那时我突然明白,生和死之间,原来真的不可逆转。”
“那天归节我很开心。”韩妙说,“你和我说‘山高水长,有缘再见’时,我也从未想过我们这辈子,居然还能再见第二次。”
但缘分就是这样奇妙,在阿姐走后,她遇到了这个和她阿姐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很好很好的人。
“我其实也没有想到。”祝凌叹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她到韩国时,根本就没想过要卷进这些纷争里,但却与阴差阳错地接触到了核心。
“燕国的消息在第四本。”韩妙忽然说。
祝凌翻折子的手顿了一瞬。
“我不知道那次分开之后你遇到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你不开心。”
那次见面时,她满腹心事,而眼前这人却洒脱,好像没有什么能绊住她的脚步,就像是无拘无束的风。可九重花灯节第二次相见,她却发现洒脱的侠客有了心事。
她制敌之后站在花灯架旁,眼睫垂下来时,居然有了落寞。就像是名剑缚了一重绳索,宝石掩了一层尘埃,令人莫名的遗憾和心疼。
丹阙就像是一个谜。
她不出现时无人知晓,她出现后举世皆惊。她身上值得被探究的点太多,可韩妙不想深究。
因为这人本就是江湖中自由自在的孤鸿过客。
“有些消息摄政王没有与我说,他说和你有过约定,不往外传。”韩妙道,“燕国有蓬莱的弟子天下皆知,我猜你的心事......也与此有关。”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师姐弟之间起了分歧,或许是蓬莱遇到了什么困难,又或许......可能的事情太多太多。
“蓬莱既能培养出你,想必他人也不差。”韩妙手中的那支笔的墨水终于写尽,她将笔搁在笔架上,慢慢转过头来,她的神色、她的目光都很认真,“有时候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容易钻牛角尖。”
因为有时候聪明人会想得很多很多,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最后成为一个难解的问题。
“我记得归节时你告诉过我的一句话———”韩妙说,“一直不说,就会错过。”
有时候笨一点的人更勇敢,不是因为他们看得更透彻,而是因为他们没有想太多,有问题就要说开,有误会就要解决,而不是将它压在心里,成为沉重的心事。
韩妙的猜测与祝凌遇到的情况其实差了很远,但好像......又没什么不同。
祝凌的指尖停在第四本上,燕国的消息并不算厚,她垂下眼睫,避开了韩妙的视线,迟迟没有翻开。
【凌凌。】小肥啾忽然在意识空间里出声,【要回去吗?】
即使乌子虚已经成了早逝白月光,即使宋兰亭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但她只要愿意回去,其实一切都有解决的方法。
她只是在害怕,就像她害怕回羌国一样。
她不是乐珩的妹妹,不是宋兰亭的弟子,一切都是虚假。
但这即将乱起来的世道中,也许离别就是最后一面,也许错过就是永别......所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许到最后,就只剩遗憾和后悔。
还要继续逃避下去吗?
祝凌问自己。
她看了那折子许久。
然后慢慢地......翻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