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里一时鸦雀无声。
没人敢上前,也没人敢说话。
燕焜昱觉得自己眉心的刺痛越来越明显。
他的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敢乱动:“我是燕国的皇子,若是面上带伤,不太好遮掩。”
他现在确实不再受燕王宠爱,但顶着这样的伤出去,无异于将燕国王室的面子扔在脚下踩,一定会引来一点麻烦。
而这点麻烦若是处理不好,就有可能牵扯到乌子虚。
剑医双绝的人,定然也是个聪明人,不至于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
“燕焜昱。”他听到面前身着玄色的璇霄说,“我只是给你个提醒。”
他慢条斯理地收了剑,寒光湛湛的剑渐渐没入到牛皮的剑鞘中。
燕焜昱心下苦笑。
璇霄确实如他所想地收手了,但这样反倒让他觉得更麻烦。
乌子虚仅仅只是受了些委屈,便让他这般动怒,若是哪一日真遭了什么大罪,岂不是要一并记他账上?
他下意识地摸摸额头,并没有破皮,只是有些刺痛,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下一次见面,该不会就是一剑穿颅吧?火山文学
璇霄将收好的剑挂到腰侧,向前走了几步,燕焜昱周围的人再次脸色剧变。
他无视了周围的人,目光只落在燕焜昱腿上:“掀开让我看看。”
燕焜昱抓紧了盖在腿上的毯子:“你们都下去。”
有一位似乎是在燕焜昱身边侍奉了许久的老人失声道:“......殿下!”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燕焜昱说,“都退下。”
璇霄如果真的要使什么坏,没人拦得了他,倒不如坦荡一点。
水榭里的人退到桥尾。
燕焜昱掀开了自己盖在腿上的毯子,璇霄隔着布料,从他的小腿慢慢捏到膝盖。
璇霄查看得仔细,燕焜昱心中希望和绝望不断交织着,一片五味杂陈。
他听到玄霄清冷的声音问:“这里有感觉吗?”
燕焜昱摇了摇头。
璇霄沉吟了一会儿:“银针在哪儿?”
乌子虚在信中说明了璇霄查看时所需的东西,燕焜昱早就吩咐人备齐了。
“在那边的桌上。”
璇霄走过去将银针的针盒拿到手中,这一套银针中镵针、圆针、鍉针等九针俱全。
他从针盒里取了一根合适的针,开始缓慢查看他的情况。
从璇霄下针开始,燕焜昱一直没有知觉的腿竟然感觉到了微微的刺痛和胀疼。
他的声音都忍不住有些颤抖:“我......我的腿有感觉了!”
璇霄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手中的动作仍旧稳而有力。待全部查看完毕后,璇霄道:“最多能恢复到像常人一样行走,但快跑和练武不行。”
这比燕焜昱预想得要好太多。
“当真?!”从璇霄说出这句话之后,燕焜昱就陷入既怀疑又欣喜的状态,欣喜的是他的腿有救了,而怀疑......是因为璇霄太年轻了。
人想要在一个领域登峰造极本就艰难,他的剑术那般出神入化,定然下了不少苦工,那分给医术的时间,又有多少呢?他真的如乌子虚所说的那样剑医双绝吗?
燕焜昱内心挣扎着,却还是抵不过听到消息时的欣喜,他问:“如何治?”
璇霄已经放开了他的腿,他将银针收回盒中,语气平淡无波:
“你日常擦腿的药是有毒,首先需要排毒,其次断掉的骨头长歪了,需要断骨重续。”
“我自然有方法治疗你,只是会很痛苦,我怕你熬不过去。”璇霄抬起眼看他,丝毫不关心他这短短的一句话会给被治疗者带来怎样的噩梦,“排毒还好,治腿一旦开始,就不能中途退出。”
燕焜昱震惊:“我日常擦腿的药有毒?!”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些药,因为那些药都是他的母妃精心为他挑选的,即使他因为双腿的原因无缘大位,但至少......
“药里的毒要不了你的命,只是让你一辈子都无法站起来罢了。”璇霄在桌边提笔书写,“只要再用两年,毒入骨髓,这双腿就算是真正废了,我也救不了。”
燕焜昱低声:“璇霄先生......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我从不乱开玩笑。”璇霄将写好字的纸递给他,“这是你腿上的毒造成的情况,会造成这种情况的药物以及混合方法我都写给你了,你可以自己去查。”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仿佛并不担忧燕焜昱会查出一个相反的结论。
燕焜昱接过那张纸,纸上的字迹映在他眼里,却进不了他的脑海中。
无数回忆在他脑海里翻卷着,平时没上心的细节随着疑点一起涌出,撕扯着他理智的防线。
他突然惊觉,他太过相信璇霄了。可能是璇霄一开始的出场便震慑到了他,让他潜意识里就觉得他不会说假话,所以会顺着他的说辞去思考。如果......如果不是呢?
燕国皇室骨子里的多疑在他的身上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璇霄冷淡地说,“若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你的腿与我有何干系?”
璇霄目光如冰似的落在他身上:“他对你赤诚,你可别叫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