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凌:“......?”
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好一个真实又不做作的回答。
那老和尚见她站在那里不动弹,催促道:“别傻在那儿了,还不快来?”
祝凌跟了上去,老和尚带着她绕过那座近五米高的佛像,又走进一条长长的,光线不怎么明亮的长廊。
视线一片昏暗,祝凌只能听到她和老和尚的脚步声。
“方丈———”祝凌想了想,还是出声找了一个话题,“外面那座佛像,为何金身只塑了一半?”
老和尚的脚步瞬止了一瞬,然后便听他的语调传来:“你猜?”
看这座普照寺所修葺的规模,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难道是因为某种不可直言的禅理,故意为之?
“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昏暗的长廊里,老和尚的声音带了点无语,“因由没你想的那么玄妙,就是因为缺钱。”
“......缺钱?”
“这座佛像在多年之前,由黄金打造,宝相庄严,慈眉善目,可惜,佛像造好没多久,燕京的昌黎郡就生了瘟疫。”祝凌听到走在她前方的老和尚说,“那场瘟疫可不得了啊......燕王先派军队围了昌黎郡,又从燕国各地调了大批大夫送进去,药材也是源源不断———这本是件好事。”
他叹了一口气:“可惜,这瘟疫来势汹汹,又找不到源头,越是僵持,死的人越是多。昌黎郡渐渐成了一座死城,就这样过了两月,燕王下令,将所有感染瘟疫的人聚集在一起,统统焚杀,以防瘟疫传染到别的郡县。”
系统小白云在意识空间里呆呆地捏着自己的奶茶杯:【燕王这样下令,不怕引起百姓暴动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根据《燕国志》的记载,昌黎瘟疫那一年,郑氏一族正是权势最煊赫的时候。”祝凌理智地提出疑问,“《燕国志》上言‘百姓知郑氏而不识燕王,天子之令于郑氏出’。”
黑暗之中,老和尚的面容有一霎的惊异。
很少有人能像她这样理智的思考问题,他还以为她会像大部分人一样,要么谴责燕王的残暴行径,要么隐晦地替他辩护,而不是直接将疑问摆出。
祝凌问:“当年下令的人,到底是郑氏,还是燕王?”
从客观理智的角度看,昌黎发生瘟疫的那一年,燕王登基的时间并不久,基本没有权利调动燕国境内军队,对一郡之地进行长久的围困。与其说是燕王下令,倒不如说他更像是在背锅。
“下令焚杀昌黎郡百姓的是燕王,建造这座佛像的也是燕王。”老和尚说,“但有趣的是,就在这座佛像竣工后的十日———不、七日后,昌黎郡瘟疫爆发的事,便传扬地天下皆知了。”
他意味深长:“瘟疫爆发后,燕王一改往日骄奢淫逸、挥霍无度的形象,不仅自己主动削减了日常用度,还经常到普照寺里,在佛像前为百姓祈福。”
小白云在意识空间里全程旁听,此时忍不住发言:【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就很难让人相信,那样残暴的政令出自他手吧!】
一片黑暗里,祝凌微微皱了皱眉,老和尚讲的这些东西,《燕国志》里都有记载,只是春秋笔法太过,不少细节都模糊了。
两人已经快要走出这条昏暗的廊道,老和尚却是画风急转:“许是燕王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就在燕王下令焚杀昌黎百姓的政令被颁发,天下哗然,僵持不下之时,佛前供着的白绢上,却突兀地出现了字迹。原来是佛祖不忍百姓受苦,决定将金身熔铸成辟邪珠,分予百姓,替他们承受病痛之苦。”
“燕王得到了上天的指示后泪流满面,在佛前长跪不起。后来,他按照佛祖的指示,将佛像融化,铸成辟邪珠分予百姓。在佛祖力量的加持之下,那骇人听闻的瘟疫竟然得到了控制,染病的百姓纷纷好转。那条焚杀的政令自然就不了了之。经此一事,燕王在民间声望大盛的同时,郑氏借燕王的名义颁布屠杀令的风言风语也在市井之间传扬开来,愈演愈烈,屡禁不绝。郑氏老家主年事已高,骤闻此事之后竟然生了病,药石无医,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
———这也是郑氏一族由盛转衰的关键转折点。
眼见着故事越讲越偏,祝凌将对话重新引回最初的问题上:“如果真是这样,在瘟疫结束后,绝对有不少人抢着要为佛祖重塑金身吧!”
怎么可能会发生缺钱的情况呢?
老和尚回头看了祝凌一眼,脸上带着慈祥又悲悯的笑容:
“在昌黎郡瘟疫结束后,昌黎郡的一个村子里,天生异象,彩霞漫天,当时驻守昌黎郡的将领派人去查看后,发现村子里的空地上突兀地多了一尊近五米高的石质佛像。”
“燕王命人将这座石质佛像迎入普照寺,又派人给这座石质佛像表面镀金。但无论如何,佛像的金身只能镀上一半,多出来的部分,无论多少,第二日清晨查看时便会莫名消失。后来,燕王说他梦中得到上天的旨意,说因为佛祖代替百姓承受苦难,所以铸不了金身。”
祝凌总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微妙。
燕王这样一弄,燕国百姓要是不信佛,那才奇了怪了。而佛讲求“不修今生修来世”,今生受苦是在还前世的债,今生行善是在积来生的德。也就是非常委婉地告诉别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顺应命运才是最好的。
而且,祝凌想起《燕国志》里,燕王铸造纯金佛像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