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凌果断告饶:“乌子虚于我,如宋兰亭之于宋燃犀。”
乌子虚这个名字对我的意义,就像宋燃犀对宋兰亭这个名字的意义一样。我们师徒两个都是假名,反正现在这个身份最重要,过去的都是浮云,所以就不要刨根究底了!
简而言之,老师求放过!
宋兰亭听懂了,他笑了笑,不作声了。
祝凌垮着一张脸,直截了当地问:“王夫子和郑夫子,都是世家女郎吧?”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的老师洞若观火,还喜欢逗弄弟子,有问题不如直接问,省得拐弯抹角还差点惨遭扒马。
她说这话并非毫无根据,据她今日所见,阿英头上的金铃,衣衫的材质,绝非一般夫子的薪俸与束脩担负的起的,郑夫子服饰虽朴素,但都是寸布寸金的料子,而王夫子......登山日那身百蝶嬉游图,今日那件绣满了银杏的衣裳,都是繁复华丽,耗费弥多,若非有底蕴,亦是供不起。再加上两人的仪态,还有那扎眼的姓氏,容不得她不多想。
“郑静姝为郑氏女,王雅芙为王氏女。”宋兰亭道,“至于她们为何在应天书院中,这涉及她们的私事,若非她们允许,我不便告知。”
祝凌:“......”
宋、郑、王,燕国三大世家子弟齐聚应天书院......
很好,她离咸鱼的快乐生活又远了一步。
“我还想问”祝凌继续道,“这应天书院,到底是燕国的应天书院,是世家的应天书院,还是天下的应天书院?”
这一次,宋兰亭没有很快地接话,他沉默了半晌,才叹道:
“子虚啊......”
祝凌竖起耳朵。
“你问题可真多。”一直从容不迫的宋兰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疲惫,“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亦不知。”
最初的应天书院不过是燕国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书院,后来几经转手,阴差阳错之下天下扬名。
在扬名之后,书院里的情况便复杂起来了,各方势力混杂,书院差点解散,他接手之时,书院表面繁花似锦,实则已是在悬崖边缘了,他花了十余年,才彻底掌控了书院,在天下各方势力中寻到了平衡。
他是一个私心很重且极其贪心的人,他最初想燕国不灭,想在燕国王室与世家之间,寻得一条共存的道路,想改变燕国百姓的状况,想让他们过上好生活。
但这一切都太难太难了......难到他午夜梦醒时,都会扪心自问,他所走的,真的是一条对的路吗?
“应天书院应该是天下的书院吧......”他叹道,“但我私心里,总是偏向燕国多一点。”
“所以老师收我为弟子,是想借应天书院的影响力,来号召寒门吗?可如今的燕王老迈昏聩,内有世家权大,外有他国虎视眈眈,局势危如累卵。”祝凌道,“燕国如今就像一座上了年纪的船,处处陈腐,想要修补都无处下手。”
祝凌还未入应天书院前,曾对局势做了种种揣测,但又被她一一推翻,燕国如今的情况,怕是比她猜测的还要更危急一些。
“燕国有五位正适龄的皇子,燕王无用,便可扶持新王,寻求变革之道,然”祝凌一针见血,“如今燕国王室仍陷于夺嫡之争,到底是五位皇子都不堪重任?还是说老师的心,已经有所动摇了呢?”
宋兰亭不语。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权,扶持新王,由上至下变革,是燕国目前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条路。
祝凌的目光落到宋兰亭身后的架子上,那里摆着大量的古籍字画和天工机关。
“两年前,曾有一应天书院的学生学成后入韩,献龙骨水车于朝堂,韩太后与摄政王商议,封他为官,入职工部。”祝凌看着他身后架子上精致的龙骨水车模型,“其中想必也有老师的手笔。”
宋兰亭自己还陷在迷雾之中,但他的心早就已经做出了决断,现在无非是当局者迷。
寒门学子不入燕,入其他国家,是在寻访明主
能一统天下的明主。
燕国局势已是倾颓难挽,不如全部推倒重来,于毁灭之上重建。
这对于王室,对于世家而言,不啻于灭顶之灾,但对于百姓来说,短暂的苦痛过去后,便是新生。
可这一切,都是与宋兰亭从小受到的教育相违背的。
他在迷茫中不断寻求正确的道路,磕磕绊绊成了闻名于世的人物。祝凌看到的那个盒子,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成了这样一位神人的弟子,便代表着宋兰亭有了弱点。她不去找麻烦,麻烦都会前仆后继地来找她。
她要是还敢表现出什么江郎才尽,泯然众人,便会成为攻击宋兰亭的跳板,在危险之中粉身碎骨。
祝凌在心里无声抓狂,怎么她的新身份,竟比乐凝还要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双眸光照人,词赋凌子虚。”出自唐代崔宗之的赠李十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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