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伙夫死了，苏临成了临时的伙夫，但手里根本没有做饭的粮食。</p>

几天后，每个人都没了干粮，于是树皮草根和昆虫成了主要的食物来源。</p>

然而根本不够，两军交战的时间比他们想的更久，好几次他们被地方军队的移动逼迫着转移了藏身点，最先死掉的是那些伤员，很快，连饿死的人也出现了。</p>

苏临知道继续这样下去，死的人会更多，于是他开始妥善利用已经死去的兄弟，他已经忘了当时内心的想法，但如果让他重来，他还是会这么做。</p>

大家都知道他干了什么，所有人对此心照不宣，配合着他那拙劣的谎言。</p>

但从众人的眼神中，苏临知道昔日战友们对自己的看法。</p>

这大概是活下去的唯一办法，然而他们的恐惧与忌惮同样无比真实，随着“猪肉”的耗尽，更残酷的选择来了，继续等待着最虚弱的人死去，或者人为创造出新的猪肉，这选择与他们的恐惧同样真实。</p>

没人愿意被饿死，所有人都衡量着自己还能活动的力气，大家开始不约而同挑选适合的人选，最老最伤的战士，或者平日里品行最差的同伴。</p>

当然，还有最优的选择——一个对所有人都有威胁，可以轻易踏破底线的某人。</p>

苏临不会忘记那时大家看他的眼神，换作是他，他也是同样的想法，那时的恐惧与后悔，还有那极端疯狂的想法和愤怒，直到如今依旧残留在心灵深处，犹如愈合多年的烧伤，光是看，就能嗅到皮肉烧焦的臭味。</p>

但苏临不憎恨任何人，他知道那就是人性。</p>

人就是这样的动物。</p>

然而，在蚁仙门，这种人性消失了，蚁仙门的弟子似乎有着强到恐怖的“大局观”，似乎信奉某种与生俱来的天命。</p>

就像蚁巢中的工蚁，默默接受自己要履行一生的职责，没有丝毫反抗与抱怨，即使他们所要接受的职责，是一生做牛做马，无私地给蚁后提供营养，也毫无怨言。</p>

苏临在蚁仙门很深的地方，曾经听到过婴儿的啼哭声，偶然间在路上遇见了一个金丹修士，因为对方长丹胎的位置很独特，所以苏临认得对方。</p>

但那时他的丹胎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染血的纱布，但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沮丧。</p>

苏临与对方擦肩而过时，那安然澹定的神情，让他受到了极大的震撼。</p>

前几天，苏临被丛冰清带着去慰问田间劳作的村民。</p>

因为苏临自己也是下地干活的农民，起初并不觉得种田有什么好看的，但因为是丛冰清的安排，还是跟着去了，到了现场，他才感觉这里的农民耕种，和他往日的劳作有很大不同。</p>

当时，他一时间没能想通其中的差别，直到回到蚁仙门，他才赫然惊觉哪里不对。</p>

这里的农民，不会偷懒。</p>

偷懒并不可耻，甚至他才是生命最渴望的状态。劳动的收获是甜美幸福的，但劳动本身却辛苦繁琐。</p>

苏临一直觉得人类大多如此，偶有例外。</p>

但蚁仙门的村民们却颠覆了苏临的想法，他们干活时，脸上看不到坚忍，也看不到一丝厌烦，一个农民在耕完自己的田后，会马上去帮助其他农民干活。</p>

这种现象并非个例，在苏临参观的整个过程中，每个人都是如此，彷佛进入了大同社会。</p>

无嫉妒、无懒惰，蚁仙门的人，彷佛消去了人性中不好的特点，但苏临却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