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文说完自己的计策,陈康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严惩贪官污吏。 减轻税收。 限制官员胡作非为。 好家伙,这哪一项都是朝着官僚阶层开刀,朝着既得利益者开刀,朝他们自己开刀,让利给底层黔首黎庶。 官僚们能愿意吗? 割肉食者的肉来养着黔首黎庶,这种事情过去一两千年都没有出现过,这不符合王朝运行的逻辑,所以注定会被大肆批判。 而虞允文作为枢密副使,说出这种话很难不让人理解为这是枢密院的意思。。 经过赵昚的改革和满朝文武的默认,枢密院目前掌握了很大的权力,经手钱财、物资多的不要不要的,很是让人眼红。 权力越大、职责越重,盯着他们的人就越多,想要给他们找不痛快的人也就越多。 目前明国威胁很大,所以那些清流谏官们才没有朝枢密院开火,可要是虞允文这样做了,其他官僚们对枢密院的羡慕嫉妒恨一定会骤然爆发。 那个时候,枢密院可就不妙了。 所以陈康伯长叹了一声。 “彬甫,你这是要把咱们整个枢密院架在火上烤啊。” “所以,我不敢说。” 虞允文苦笑道:“枢相,当前的局势,我并不认为这是大量募兵就能解决的,大宋内忧外患,内忧尚且不除,外患怎么能应对呢?而内忧之所以那么严重,无非是有些人太过分了。” “你说的有些人,未免也太多了一点。” 陈康伯对于虞允文话里的意思是门儿清。 但正是因为门儿清,才知道虞允文的意思有点政治不正确的倾向。 “所以我不敢说啊。” 虞允文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接着苦笑道:“固然以苏咏霖之暴虐,杀人无数,血流成河,他不得好死,但是惩治贪官污吏,肃清吏治,是没有问题的。 大宋官员俸禄之丰厚远超历朝历代,较之北朝也远远胜出,可是贪腐依然剧烈,各级官员对于朝廷经费那是雁过拔毛,雨露均沾,鲜有不贪墨者,这也是真正的现实。 明明俸禄丰厚,只靠着俸禄也能十分体面,为什么还要那么贪婪那么残暴?真要是俸禄不足以活人,那当然无话可说,可是俸禄如此丰厚还是不住手,只能说是欲壑难填。” 陈康伯闻言,眼神闪烁,显然也是心有想法。 但是一想到此事背后的艰难困苦和危机重重,他还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彬甫,你还是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想得太简单了,你就是下一个王安石。” 虞允文闻言沉默,但很快又说道:“王安石虽然失败身死,可我想他一生也是坦坦荡荡,活的比很多人都有意义,吾辈生于危难之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大宋被明国覆灭而无所作为吗?” “现在不就是在作为吗?” 陈康伯叹息道:“能让朝堂通过二十多万人的募兵计划,能开武举,选拔军事人才,能让你成为枢密副使,不就是朝廷的作为吗?凡此种种,若是在两年以前,你能想象出来吗?” 虞允文顿时无言以对。 陈康伯说的很有道理,凡此种种,在两年以前他确实是不敢想象的。 别说募兵二十万,就算是两万,也值得朝堂上的士大夫们吵一架,争论一下到底谁才是对的,谁才是错的。 但是只到这里就已经是极限了吗? 就已经是大宋王朝的极限了吗? 不应该啊! “明国吞并夏国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的让我发抖,党项人主导的夏国能让他们如此顺利的吞并,可想而知他们那一套歪理邪说到底有多么可怕的能量。 大宋与明国都是汉人做皇帝,同文同种,彼此通商,民间有些人甚至不觉得我们是两国,一旦明国的治国理念传扬开来广为人知,对于大宋来说,不就是毁灭性的灾难吗?” 虞允文看着陈康伯,言辞恳切。 陈康伯叹息不已。 “所以,你就要在明国毁灭大宋之前,先把咱们自己毁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