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也确实值得他高兴。
因为他这两世因缘,净涪走的是佛魔双修的道。佛是善念修持,无论行事如何,总持定一丝善念,而魔是恶念修持,同样的,无论魔身行事如何,也总伴有一点恶念。
他知道如何去修魔,虽然他在魔道中也只是走出了一小段路途,较之他人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但他是真的知道应该要怎么去修。
而因为佛魔一念间,所以他摸索着,在旁人的引领下,便也知道了该如何去修佛。
可是佛与魔之中,那混同一体,无善无恶的我,净涪却不知道该如何去修持。
如同分劈丝线一样,将善念和恶念分开,剩下的就是本我。
净涪早先就是这样做的。
但是,这真的就是正确的吗?
不。
净涪知道不是,而且他也不确定自己真的就将所有的善念和恶念都分劈了出来,最后剩下的真的就只是本我。
所以他走歪了道。
他都知道。
可是他就算知道,那也没有办法,他只能这样摸索着往前走。
因为世间根本没有谁能够明确地讲解“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也绝对没有人能够说服旁人“我”真的就是他曾经说过的那样的,起码,净涪自己是不信的。
道可道,非常道。
他只能去模仿。
而模仿,就需要有一个对方。
遍数诸天寰宇,唯一能够成为他模仿对象,也唯一可以让他模仿的对方,唯有天道。
先人就是模仿着天地一步步趟出修行路的。
如痴如醉,前赴后继。
而对于净涪来说,更确切的对象,是景浩界天道。
也只有景浩界天道。
因为他就生于这个世界啊。
于世界而言,非是自己所孕育的生灵,想要真正的触碰到世界意志,让祂引领着观摩世界运转,法则流动,那基本上就是在做梦。
如果没有更大的机缘,他唯一能够得到帮助的世界,也只有景浩界的天道意志。
而今日,他就得到了这个机会。
天道意志无善无恶,循规则而行,伴虚空而走,是最精纯也最庞大的“我”。
净涪当然没有办法窥破天道意志的本质,也完全没有能耐去见证更多,但在那非常非常短暂的时间里,他与天道意志同在。
他与天地同呼吸,与世界同感知。
那一刹那间,在景浩界天道意志的帮助下,他也是最纯粹最本真的“我”。
哪怕只有几个呼吸,他依然不知道如何去修持“我”,但他知道什么样的“我”才是最真,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但他已经知道了往后的“我”会成为什么样。
那一刻的印象会引领他靠近。
哪怕缓慢,也会始终坚定。
他有预感,当善、恶与“本我”三相齐现,他能证就大罗,真正的超脱轮回。
“哈......哈哈......哈哈哈......”
空静的禅院里,一时只有净涪断断续续的畅笑声。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始终稳坐莲台的他化自在天魔主垂目,注视着那个几如砂砾一样的世界。
“机缘、资质、心性俱在,果然是一个大罗种子......”他懒懒开口,手上有一下每一下地摆弄身上莲台的莲瓣。
他化自在天外天魔宫里的各个天魔童子齐齐噤声,只有天魔主一个人的声音在这大殿里回荡。然而那天魔童子间来回纷飞的小眼神,却又暴露了他们心中的小小震惊。
大罗之上有准圣,有圣人。但别以为大罗就不值钱。
诸天寰宇演化至今,早已不是洪荒时候。如今生灵多如尘沙,可大罗才有几人?
一代一代的生灵追索寻求,又有几人能得证大罗道果,超脱于命运长河,将自己的命运握在手里?
他们就问,有几个!
他化自在大天魔主本也没想过他的这些天魔童子能有人来接话,他自己呢喃片刻,又眯着眼盘算半响,只笑了笑,便悠悠地收回视线。
“且只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说是这般说,这位他化自在天魔主却也没有什么动作,径自闭眼,仿似入眠。
等到净涪疯完之后,他终于是能够安静下来了。
休憩了半响,他挣扎着起身,扒拉过旁边的褡裢,从褡裢里摸出一盒檀香燃上,放到自己身侧,才勉强结跏,在蒲团上趺坐,闭目入定。
心神损耗确实太过,往常如呼吸一样平常的入定在今日显得尤其艰难。几乎每一个呼吸,都有幻象在心海中显化,又有剧烈的疼痛从各处泛起,让他心神难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