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能不怪他,时代如此,有权有势有财的男人,例如贾瑜,只要不在宫里和家里乱来,他在外面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哪怕是把京城里所有的胭脂马全都睡一遍,来一个千人斩,别人也只会用羡慕的语气夸他是“真性情的风流才子”,在探花功名和诗词大家这两个名号的加持下,鲜有人会说他是色胆包天的纨绔子弟。</p>
但他的女人们就不行了,拿林黛玉来举例,可以说是养在高墙深院里的一朵娇花,等闲不得外出,时至今日,她只在贾瑜的陪同下与四个外男见过面,那便是他义结金兰的生死兄弟陈淳和刘循,以及通家之好的太子陈贤和晋王陈佑,若是她背着贾瑜私底下和其他外男会面,便会被扣上一顶“不贞不洁”的帽子,在这个礼教吃人,男权至上,女人只是男人附属物的时代,足矣剥夺掉她的一切,包括生命。</p>
当然了,这种事是绝不会发生的,用情至深的她根本不会去做半件对不起贾瑜的事,贾瑜也不会不经过她的允口,就把别的女人带回家,而且在外出时就会选择禁欲,不去和其他女人行男女之事,只有他自己清楚上次的江南之行和这次的安南之行,他严词拒绝了多少送到他嘴边,排着长队热切等待他临幸的妙龄少女。</p>
他能为林黛玉她们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其的难得了,简直是男德的典型代表,他甚至可以向朝廷申请一个专属男性的贞节牌坊,立在宁国府的五间大门口。</p>
言归正传,尽管尤三姐容貌满足了柳湘莲的要求,但她不光彩的过往无疑是她个人履历上一记浓墨重彩,洗刷不掉,遮掩不住的黑料,因而与成为诰命夫人,土鸡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大好机会失之交臂。</p>
话说回来,当日柳湘莲在街上出手救下被流氓骚扰的尤三姐后,便对她一见钟情,暗中派人去仔细调查过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可最终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一边愤恨贾珍和贾蓉做下的禽兽之举、一边痛惜她的不自珍自爱,游离在那对父子之间,住在那种肮脏的地方,不论她出于什么目的,也不论她有什么苦衷和难言之隐,这么做总归不对的,违背了妇德和女戒,不再去想方设法,费尽心思的探究她到底是不是清清白白的,他不想做这个剩王八,他如今算是功成名就,将来还会更好,还怕寻不到意中人么?可还是时常喟叹自己和她终究是有缘无份。</p>
这大概就是天意,弄人的天意。</p>
柳湘莲摇了摇头,蒋克寇乃是一介武夫,说好听点叫直来直往,没有花花肠子,说难听点叫不擅察言观色,并没有看出他眼中喷薄而出的失落,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老夫有一个亲侄女,年芳十八,模样自不必说,她父母早逝,和拙荆住在都中,孝顺又懂事,温柔又体贴,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孩子,你若是不嫌弃,等回京后,老夫把她介绍给你认识,你要是看上了呢,咱们就做个亲戚,看不上也没事,只当做是无缘无份,你看如何?”</p>
“多谢老相公厚爱,末将听命。”</p>
长者赐,不敢辞,况且他刚才还卖了自己一个面子,又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怎好婉拒?用贾瑜的话来说,他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娶一贤妻,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好继承他的衣钵,又不是断子绝孙,不能人事的太监,何必孤独终老。</p>
......</p>
顺化城。</p>
王城,后宫。</p>
想这阮姓国王实在是荒唐到人神共愤,不可理喻,在他面前,论残暴,南汉殇帝刘玢和北齐宣帝高洋会自愧不如、论昏庸,宋徽宗赵佶和明武宗朱厚照要甘拜下风、论好色,宋度宗赵禥和金废帝完颜亮是班门弄斧,他为了把全部的时间都拿出来行乐,竟把政务全交给国师和三个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十岁的老宫女去处理。</p>
安南国虽是一个人口仅有不到七百万的弹丸小国,但朝廷里设置的官职和机构还是很齐全完善的,除了常见的六部、五寺、二监、二院和一府,他们还有左右丞相这两个被大梁早就废除了的职位。</p>
左丞相姓李,是根正苗红,正儿八经的汉人,早年曾在神京城做了七八年的户部郎中,却屡屡碰壁,不得重用,一直被上官打压、被同僚排挤、被下属嘲笑,自诩满腹的经纶、才能和治国、理政、抚民的计策无人问津,满腔的雄心壮志无处释放,走投无路之下决定铤而走险,背井离乡,带齐妻儿老小到安南国寻求发展。</p>
不怪朝廷未能识别这颗沧海遗珠,都中上有仙气,下有龙脉,乃是天底下首屈一指的物华天宝,地杰人灵之地,能人异士多如牛毛,似翠华山上的油松一样数不胜数,资源有限,竞争空前激烈,没有十分才能和技艺的人想要扬名立万,得偿所愿,如同通过蜀道上青天一样步履维艰,像他这样的小才一抓一大把,少了这样一个不足轻重,寂寂无名的小角色,另一个会立刻补上,神京城不会起星点波澜,依旧正常运转,这就是读书人多的好处。</p>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无可厚非的事,一个人先属于他自己,其次才属于一个民族、一个政权、一个国家,中原历来都有汉人到周边藩属国为官的传统,高丽、安南、暹罗是首选之地,同理,也有其他国家的人到中原王朝为官,不过相对少见,而且官职不高不重罢了。</p>
凤尾换个环境就能变成鸡头,这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到安南国后很快便崭露头角,在为数众多的汉人官员中脱颖而出,受到上一任国王的重用,在短短三年内,从正五品的户部郎中一跃升任为从一品的左丞相,可谓是一步登天,光宗耀祖,虽然是在与故国相距数千里,偏居一隅的海外小国为官,得不到原先上司、同僚和下属们的另眼相待,亦报不了仇,雪不了恨,但自娱自乐是完全足够了。</p>
“陛下,敌军来势汹汹,势如破竹,臣觉得应该及时派人与他们洽谈,看看有无斡旋的余地,否则怕是有颠覆社稷...”</p>
安南国表面上对大梁俯首称臣,以藩属国自居,但天高皇帝远,历代国王实则都在背地里称孤道寡,穿五爪的明黄色龙袍,坐井观天也好,狼子野心也罢,反正还是那句话,自娱自乐是完全足够了。</p>
左丞相话还没有说完,死对头右丞相就跳出来叫道:“汝身为一国之相,怎能说出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是汉人,如果我们投降,陛下落不得好,但敌军肯定会优待你,你回到梁国还能出将入相!”</p>
此等诛心之言一出,左丞相哪里还站的住,拜道:“请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议和总好过改朝换代!臣虽是汉人,但臣的五个女儿都嫁给了安南人,三个儿子和两个孙子娶的也是安南人,一臣不事二主,臣世世代代都已经是安南人了啊!”</p>
国王心生不悦,看向嘴里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国师,问道:“爱卿怎么说?”</p>
这国师和那死在诏狱里的癞头和尚以及跛脚道人一样,不过一装神弄鬼,欺世盗名之徒尔,自诩是星宿转世,能看人前程,断人生死,实际上只会吃喝玩乐,淫乱后宫,他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眯着细长的眼睛,看向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的左丞相,笑呵呵道:“陛下,臣昨日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光芒渐弱,南方有一个狼星却异常的明亮,臣觉得恐怕会有人借外敌入侵之际谋朝篡位,对您不利呐!”</p>
言外之意是左丞相心怀不轨,意图弑君造反,要是不趁早杀了他,您的项上人头和屁股底下的龙椅可就要保不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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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丞相早就受够了这一窝蝇营狗苟的蛇鼠之辈,但眼下的名利不容他急流勇退,告老还乡,可大火已烧到了眉毛,不反抗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他爬起身指着国师,厉声斥道:“一派胡言!昨晚乌云密布,月亮都看不见,你观哪门子的天象!”</p>
他越说越恨,多年积攒的愤满、委屈、不甘、怨气在这一刻迎来了全面爆发,他眼疾手快,一把拔出旁边侍卫的佩剑,怒骂道:“欺君害民,蒙蔽圣聪的国贼!老夫今日便要清君侧,替历代先王和七百万百姓杀了你这天打雷噼的奸人!”</p>
见有人要杀自己,国师丝毫不慌,人在江湖飘,谁还不会个在关键时刻能保住小命的三拳两脚,他轻松的闪开噼头而来的剑锋,尖叫道:“乱臣贼子意欲刺杀陛下,左右何在?还不速速将此獠拿下!”</p>
侍卫们一拥而上,把叫骂不止的左丞相按在地板上,国王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吓了一跳,再问道:“国师,紫微乃是帝王之星,如今势弱,可该如何是好?”</p>
国师表情严肃,张口吐出四个字。</p>
“当移大臣!”</p>
国王闻言犹豫了,毕竟左丞相是先王留下来的老臣,贸然杀了,会对自己的名声不好,那三个老宫女平时和他不对付,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怎么可能不落井下石,纷纷跪下劝进,要求他将其斩立决。</p>
“来人啊,先将他打入死牢,等朕击退来犯之敌后再定罪”,国王下了定论。</p>
苦胆在左丞相的口中碎裂,悲伤充斥着他的心头,让他捶胸顿足,痛不欲生,自知再无生路,他挣扎着爬起来,惨笑道:“苍天呐!您为何要这般待我!二十七年的辛苦耕耘于今昔毁于一旦!有这样的昏君和满朝奸臣,安南怎能不灭!罢罢罢,老夫认了,一清老道,你祸国殃民,数百万百姓将因你而生灵涂炭,你天诛地灭,不得好死!老夫在阴曹地府等着你!”</p>
说完后,他悲鸣一声,像一头濒死的老马,直直的朝柱子撞去,一声头骨碎裂的闷响随之传来,血洒当场,气绝身亡,对于安南来说的一代名相,就此陨落。</p>
国王看都不看一眼,对一个老太监附耳吩咐道:“你现在就带人去将宫里的珠宝和美人全都装进大船里,多派兵士看守,一旦情况有变,朕便跑到爪哇去避一避,对了,密道一定要守住,不能有的任何闪失。”</p>
老太监领命而去,国王又喊过来一个老太监,想了想道:“你去准备一份传位诏书,如果敌人兵临城下,朕就将这皇位传给太子,朕可不想做这个亡国之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