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家人不满与猜疑的目光,吴铁翼的神色间略有犹豫。但很快,他又重新变得坚定,慨然道:“爷爷,爹,还有各位叔伯兄弟,难道你们真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们这样的豪族对地方百姓所做下的种种错事吗?
“用各种非法手段夺人产业,抢人妻女,只为逞一时之欲;纵容家中恶奴外出生事,打伤打死人者也是所在多有。就我所知,只今年前几个月,就有这样的案子不下十多桩!”
作为苏州推官,吴铁翼说出这番话来可是相当有说服力的,一时竟让其他族人都难以反驳。只有少数几个未知真相者小声道:“那些不都是苏家平日里为恶做下的事情吗?”
吴铁翼一声苦笑:“苏家自然作恶更多,但我吴家又能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光是之前呈送到我案头的相关案件,就有五起是我们吴家之人夺人田产,还把人给打伤,迫使苦主只能忍痛退让……
“而这些案子,我本想秉公而断,却被父亲,被爷爷他们极力阻止,压了下去。”
说着,他有些艰难地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以及祖父,也就是吴家宗主吴靖忠。两人脸上都有些古怪,但张嘴间,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因为吴铁翼所言皆是事实,说不定在衙门里还有存档,他们又何必去做什么争辩呢?
“或许我们吴家比之苏家确实要好上不少,不至于真视人命如草芥,干出太多倒行逆施的事情来。但是,对苏州百姓,我们也依然是在为恶。所以对他们来说,我们吴家自然不是他们认可的主人,等到大祸临头时,又有几人会冒着死伤之险来帮我们一起守住苏州城呢?”
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语说完,吴铁翼整个人都伏到了地上,一副无颜再见他人的模样。而其身后一干吴家之人,则个个神情多变,或惊讶,或不忿,目光不断在他和上首的孙宁之间来回而动。
直到孙宁突然起身,抚掌:“说得好!吴铁翼,你终究是没有叫我失望!”说着,已走上前去,用力将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从与你打交道之后,我就看出你是这些豪族世家子中少有的心存公义胜过什么家族利益之人。你很好!”
“我……惭愧……”吴铁翼虽然起身,头却依然低垂着,满脸的愧疚。
只是不知道是为族人的胡作非为,还是为自己今日的背叛家族。
“现在你们知道自己为何会败得如此之快了吧?所谓的民心,早在你们纵然私心和手下人胡作非为时,就已损失殆尽!所以当我朝廷大军杀入江南时,便可做到势如破竹,传檄而定!”
孙宁神色肃然,扫过面前这一干深深埋下头去的吴家之人:“你们做下的种种恶事,朕既然来了,就一定会追究到底!你们通过种种非法手段所获得的好处,朝廷也必然会将之收回,再还与受害之人。
“并且,朝廷还会明告天下,将你们的所有恶行通通宣讲出来!”
“你……”吴靖忠本来都已认命,作为阶下囚,他早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了,吴家百年积累,必然彻底落入朝廷之手。
可是,孙宁的后一句,却让他再也按捺不住,猛然抬头,愤然道:“皇帝,你这是要把一切罪过都归于我吴家吗?”
“难道不是吗?虽然之前还有苏家和你们一样对百姓敲骨吸髓,但苏家不是早已被灭,难道还能让死人认罪不成?”孙宁不以为然地一笑,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