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派人去查吧。小民之家靠得就是几亩薄田，叫他们侵夺了去，如何还能活命？对错不在官职大小。本宫相信，各位阁老也不会让欺压百姓之官逍遥法外。”朱厚照把奏疏还了回去，还特意问道，“这事儿自有朝廷律法作为凭据，为何还要奏请本宫？难不成，齐宽有什么背景？”</p>
几位臣子一听，殿下这话的意思：是怕他们压下此事，冤了杨廷和，保了齐宽？</p>
那怎么会，他们的真实目的，是要殿下对岐、雍二王的一个态度，并裹挟殿下一起促成此事。</p>
吴宽却眉头一皱，皇太子竟会出此疏漏？难道会忘记两王奏乞田亩一事？</p>
“在太子殿下面前，齐宽何谈什么背景？”程敏政忽然站了起来，正儿八经的说：“启禀殿下！近日有岐、雍二王奏乞田亩事，因陛下不准。臣已上疏，恳请陛下为大明社稷计，为天下苍生计，驳回二王所请，还田于民！殿下既知百姓无田，不可活命。必定也知赏赐藩王太甚，于民之害不浅！”</p>
这样一下，还真给太子架在这里了，除了同意他们似乎就只能同意他们。</p>
说出去，皇叔们应该也能理解，这是他们逼的。</p>
朱厚照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叹息说：“这样的话，本宫……也只能去勉力一试了。”</p>
刘健和李东阳相互对视一眼，</p>
东宫就这般合了他们的意？</p>
有些奇怪啊。</p>
不止他们这样想，几乎没人会觉得今日来东宫会如此顺利。</p>
该不会，又有什么坑吧？</p>
哪怕是程敏政这样做梦都希望皇太子能坚定他的人，也觉得此刻的太子和之前的凌厉似乎不太一样。</p>
“殿下，”</p>
太子坐在主位上，望向声音的来处——是刚刚还激动的程敏政。</p>
“怎么了？”</p>
“殿下恕罪，殿下说的勉力一试是…向皇上奏请，不准岐王和雍王的土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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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几个，看起来放松，但笑得都不是很畅快的样子。</p>
但这话问得朱厚照真想给他一个白眼，“我大明朝如今是这种风气？皇太子给百姓做主，在你们臣子的心中是意外之事？”</p>
此言怼得犀利！</p>
众人头一低，“臣等不敢！”</p>
程敏政心里头则宽慰一些：还是熟悉的感觉。</p>
“这几日……先生们教了我许多道理，本宫是太子，因而吃穿用度自不必愁。可天下万民并非如此。对了，还有那晋惠帝，竟有何不食肉糜之语。可见历代皇族时间久了，都会不知民间疾苦。”</p>
“本宫……不想成为那样的皇子。如今天下百姓本就有青黄不接之苦，再夺他的田，就是要他的命啊。”</p>
朱厚照这几句话，是出自他的本心，</p>
也是儒家臣子对皇帝（储君）最大的期待之一，</p>
现在说出口，</p>
那么殿里的臣子自然是全都跪了下来，诚心摇拜，“殿下宽仁爱民之心可追尧舜！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p>
“还有程敏政程先生……”</p>
“臣在！”</p>
朱厚照走过去扶住他的胳膊，“这次还好有程先生不顾生死，直言力荐。本宫先前还以为程先生……哎，那也都是一番误解了。”</p>
程敏政傻了眼，他们的关系至于转眼就到这样士为知己者死的程度吗？</p>
但不管是真是假，他这个戏要演下去，</p>
“殿下哪里的话，为人臣子，即便是误解，亦不曾更改臣忠君报国之心分毫！”</p>
“好！”朱厚照大声喊了一声，“对了，这奏疏父皇看了没有？”</p>
“回殿下。”刘健执礼，“陛下已然看过了。”</p>
“可有旨意？”</p>
“未有。”</p>
朱厚照一副思考犹豫之状，等了一会儿后说：“那，本宫去一趟乾清宫。”</p>
“臣等代奏乞土地上之百姓谢殿下宽厚之德，怜苍生之念！”</p>
不过他们这边还没商量完，</p>
外面就有小宦官快步冲进来跪下，</p>
“殿下，阁老。皇爷有口谕！”</p>
朱厚照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起身和众人一起领旨。</p>
“圣上说：朕读程敏政之为民请田疏，其中一句讲，皇帝不独为一家之父，乃为天下百姓之君父。此言，深得朕心。故而准从内阁所请，驳回岐、雍二王所奏乞之田亩。另有山东按察使齐宽，侵夺民田，丧尽天良，令尔内阁会三法司立即审查此桉，不得半点包庇！”</p>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p>
弘治皇帝是脾气还不错的皇帝，</p>
现在他的亲弟弟要田拿不到。</p>
却出个山东按察使抢田之事，</p>
那皇上能忍？</p>
不过这旨意来得突然，叫众人都有一阵恍忽，</p>
先前一直叫内阁重拟，没有人会预料到皇帝竟会就这样同意。</p>
但圣旨当前，</p>
就算有疑虑也先放在心中再说。</p>
“臣等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p>
朱厚照站起来的第一句话就说：“父皇既有如此旨意，那么齐宽之桉，阁老们也不必请示我了。从严从重办理即可。”</p>
忽然间一切明朗了起来。</p>
接下来要说什么，是不是得各自打道回府了？</p>
但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p>
原先皇帝可是和内阁较着劲呢，怎么现在东宫接连陛下全都认了他们的谏言？</p>
这样的话，心里头总是打鼓的。</p>
但是也不好反问，圣旨都有了，你还反问，这是大不敬。</p>
“各位先生还有什么事吗？”朱厚照发出了逐客令。</p>
额……</p>
三位阁老和程、吴两位大人想了又想，也没什么好说的，请了礼便离开。</p>
到了宫外，</p>
吴宽才和程敏政说出心中的疑问：“杨廷和是东宫的人，这个时候上此疏应不会没有东宫的授意才对。”</p>
“应是有的，但刘阁老那边，无论如何都要达成今日这般目的，杨廷和是奏疏是故意的又如何？结果上还不是齐宽和二王的事一起办了？”</p>
所以说吴宽才忧心，这样吃牢刘健的阳谋才更像他啊……</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