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人吗?”
长官们一走,方倾就振聋发聩地问起了凯文逊。
“别废话,赶紧治。”凯文逊指了指王俊的腿,不耐烦地对方倾说。
“我这不要紧的,”王俊说,“没破皮,你快给他看吧。”
“行了,你们推来推去的时间我也都看完了,”方倾拿着医用棉花棒清理了凯文逊脸上的血迹和伤口,滴盐水消毒和清创时,凯文逊不住地往后躲,方倾用的力更大了,警告他道,“别动,我告诉你哦,清理不干净泥土混里面,你这白净的小脸就留疤了!”
“你太粗鲁了,就你这样还是医生?我真是怀疑,”凯文逊眼珠转了转,说道,“王俊,你来。”
“我不专业……”王俊小声说。
“什么专不专业?你们侦察兵没上过简单的护理课吗?这点儿小事还用得着医生?那你们上战场时腿断胳膊折了或是弹片擦伤、树枝划伤了那怎么办,有多少医疗兵能天天跟着你们吗……”
他还没说完,王俊已经接过方倾手里的药膏和棉花棒,小心翼翼地给凯文逊处理脸上的伤口。
王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靠近自己了,他的呼吸一下下扑在脸上,暖暖的,他的左手指腹轻轻抚着左脸,右手拿着沾着药膏的棉花棒,认真地看着那纵横着、沁出血丝的伤口,一点点地轻轻擦拭。
凯文逊痴痴地望着王俊近在咫尺的脸,看呆了。
“这样可以吗?”王俊扳过凯文逊的脸,转到方倾的方向,“我弄得对吗?”
方倾跟凯文逊对上,一副看透了的表情,看到凯文逊有些赧颜,他轻嗤道:“嗯,对,平时尹瀚洋磕了碰了都是你处理的,王子这点小伤你没问题的。”
凯文逊听到这话果然不是滋味了,瞪着方倾:“你出去。”
“……这是我的办公室好吗?”方倾哼了一声。
凯文逊的脸伤处理完,方倾走到王俊身前,让他坐下,把他裤腿往上挽,挽到了膝盖处,看着两边膝盖:“青紫了一大片,疼吗?”
“还好。”王俊说。
方倾搬动他的小腿左右挪动:“这样呢?疼吗?”
“不疼。”王俊说。
“还好没伤到骨头,你回去多休息……”方倾说到这里,赫然发现凯文逊低着头,视线正顺着王俊裸.露的小腿不怀好意地上下逡巡着。王俊是爱吃爱笑健健康康长大的孩子,一双小腿长得匀称结实,骨肉匀停,正符合凯文逊的审美。
“你个流.氓。”方倾站了起来,粗暴地推着凯文逊的轮椅,把他推到一面墙的对面,让他面壁去。
凯文逊偷看被抓到了,一个字都没说。
“好了,”王俊把两边裤腿放了下来,“我们走了,麻烦你啦。”
方倾看着狐狸般狡猾的凯文逊和笨熊一般的王俊,实在不放心,对凯文逊嚷道:“喂,你自己走,别折腾人!”
“我走不了,腿不好使了。”凯文逊对着墙说。
“行了。”王俊推了一把方倾,走过去,拉动凯文逊的轮椅往门外走了。
“王俊,”方倾追着他说,“AO有别,你小心点儿,给他扔给莱恩卜奕他们就完事了,千万别跟他共处一室,知道不?别跟他单独相处!”
“……什么啊?”凯文逊脸热起来,“王俊,快点儿推我走!”
王俊只好推着他快步走出队医室。
方倾抱着手臂看了半天,不知道该说啥好了,有的情侣相处,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都拿不准王俊到底对凯文逊是怎么想的,他也不会去问王俊:“你是不是喜欢凯文逊?”
因为一旦王俊处于模模糊糊、弄不清楚自己心意的时候,方倾这么问,反而让他往这处想,久而久之,可能真的走上喜欢凯文逊的不归路。
对,就是不归路。
以朋友的角度,方倾私心是不想王俊跟凯文逊有任何关系的,凯文逊心思阴毒,不是个磊落男儿,那么好的王俊凭啥跟他。
他想了一会儿便回到桌子前继续整理实验报告了,闻夕言明天就带着团队到了,他筹谋很久的计划,终于要付诸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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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闻夕言刚走下医院派遣的车,就被冷空气迎面一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咬了咬牙,缩了下肩膀,“兰特岛真是齁冷啊!”
方倾已经早早地站在那里等着他们了,他身穿白大褂,鼻梁上架着父亲方匀淘汰的厚框眼镜,背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闻夕言。
“早啊,方医生!”闻夕言大步朝他走去,脸上带着笑。
“早,闻教授,余教授,啊,王教授,您也来了,”方倾和这十人医疗团队一一握手道,“辛苦你们了,这么远跑过来。”
“没办法啊,”闻夕言笑道,“太子有令,谁敢不从啊,谁让我爸不姓方。”
方倾眯了眯眼睛,笑道:“我倒是不介意收了你这个龟儿子,姓方的爹不难找。来,各位,这边请。”
众医生们哈哈大笑,跟随着方倾的脚步,浩浩荡荡地往队医室走去。
此时是清晨七点多,于浩海带领着越野跑归来的战士们,正在操场上训练挂钩梯上下四百个来回,远远地看到了那些“白大褂们”从车上走了下来,笑着往实验楼队医室里走去。
于浩海见方倾穿戴整齐,并把“显成熟专用”的厚底眼镜都戴了出来,站在那里如一颗青松,站得笔直,可见他的重视程度。
方倾年纪小,相对应的资历也比较浅,虽然他之前两年,在医院里昼夜颠倒、马不停蹄,让他的临床手术经验已突破了300多台,但相比较那个什么大他七八岁的闻医生来说,还是太嫩了。
方倾自尊心强,争强好胜,这段时间于浩海每日都与他同桌办公,已经听到了方倾跟闻医生在电话里各种拐弯抹角的骂街和挖苦、讽刺、嘲笑对方,他才知道原来医生之间的相处模式,并不是他之前想象的那样严肃和刻板,实际上是生动活泼的。方倾在闻医生来之前就委婉地把自己赶走,于浩海猜测一定是自己的存在让他面对同行时有些不好意思。
谈恋爱太耽误时间了。
有一天于浩海往队医室里走,听方倾笑嘻嘻地对林灵这么说。这本是方倾安慰一直单身的林灵不用因为单身而郁闷,可听在于浩海耳朵里,就仿佛说他影响了方倾的工作,因此,于浩海虽然雷打不动还是每天去报道,但在方倾工作时则一语不发,保持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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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积不大,所需用品倒是一应俱全,”闻夕言环顾四周,对这研究室的实验器材和各种药品储备倒是很满意,“我在哪儿办公?”
“坐我对面吧,方便。”方倾坐到了椅子上,朝对面扬了一下手。
闻夕言笑道:“行,方便我当面打脸。”
“别得意太早。”方倾把整理了数日的实验数据和报告推到了闻夕言对面。
方倾所研制的是一种“生物战剂”,这是一种在军事行动中,可以用来杀死变异Alpha和改变变异Alpha基因序列的致命毒物。
四十年前,翟晨所发动的生化武器战斗,让水星上的Omega们死伤大半,差点灭绝,直到现在AO比例依旧悬殊,成为水星的顽疾。因此,“生化武器”和“生化战剂”在水星都是敏感词般的存在,谁都不敢想也不敢提,更别说是亲手制作了。
方倾能想到用这一武器对付变异人之乱,方匀当然也想过,但这种遗臭万年的事谁也不愿去做,可趁着方匀在昶洲,方倾在这封闭的新兵营里,除了他以外,谁都看不懂他在做什么。方倾反复思量,最终还是投入到了这项研究中。
可金钱和药物支持,凯文逊尚且能给予支持,可要将其“合理化”地推广到全军使用,方倾必须要有权威的同行给予他理论上的支持,这样他才能拿到“通行证”,将生化制剂投入到战斗用途中。
闻夕言足足花了三个小时才把方倾所呈上的理论与实验报告看完,期间,方倾紧张地出去吃了三根冰棍两桶爆米花,还跳绳了1000下,最后一次回到这里,闻夕言才翻到了最后一页。
“两个问题,”闻夕言看过后说,“实验报告存疑,目前尚且找不动活的Alpha给你做剂量检验,你提到的‘猩猩’和‘大象’是两种实验个体,一个是智商接近一个是体态接近,谁也不知道两者合一会是什么效果,毕竟动物和Alpha还是有区别;其次,是后遗症。尽管你春秋笔法写尽了这个制剂只对变异人有危害,对普通人不起反应,但我需要更多的数据支持。”
闻夕言果然是闻夕言,方倾心虚的地方,都被他抓了出来。
方倾笑着转动手上的笔:“好,那我们从微量试剂测毒性开始吧。”
方倾和闻夕言所带来的医疗团队开始了没日没夜、又特别枯燥的科学实验论证过程。
方倾小时候是因为父亲才踏入的医学的大门,但从那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开始,方倾就仿佛到了一个神秘乐园里玩耍,这一玩玩了十几年,他先后跳级完成了从本科到博士学位的攻读,从心脑血管科到耳鼻喉科骨科内科再到信息素科,每一科他都兴致勃勃,一头扎进去就乐不思蜀,不研究明白不算完。
等到去医院实习,方倾从最底层的住院医师做起,经历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手术,一路从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到今天的主任医师,每一个阶段对他来说都是量的积累,质的飞越,他每一次都是竭尽全力,没有奢侈地给自己喘息的机会,除了……跟于浩海的恋爱。
这恋爱对象来的毫不费力,在襁褓中就定下了,每次方倾想到这儿都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真是省事又省力,不用到处找,那人就在那里等他,让他有时间和经历攀登科学高峰,一次次在学术上攻关和竞争。
偶尔方倾和闻夕言忙得脚不沾地、黑白颠倒时,林灵会敲敲研究室的门,笑着对他们说:“教授们,出去转转吧,三天了,你们都没出屋子。”
闻夕言举起手臂伸了个懒腰:“啊~~头疼肩膀疼,年纪不小了,跟你这小年轻拼不起。”
“走吧,来好几天了还没带你出去逛一逛。”方倾把手上的报告放到了桌子上,和闻夕言一同走了出去。
这十名医生的加入,给新兵营注入了新鲜血液,看惯了五大三粗的Alpha战士,突然见到这些白大褂,Omega们都很好奇。
小卖部外面的窗下,王俊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凯文逊在这儿发呆,身前身后都是喝着热咖啡或是奶茶的Omega们,瞅着那些同样出来买热饮的医生们窃窃私语。
“这些医生很帅呀,都很年轻,而且……都是Alpha。”一个Omega说。
“穿件衣服吧你,咱们新兵营还缺Alpha吗?”
“可他们看着不一样啊。”
“怎么说呢,好像是风度翩翩的,很文静。”
“应该说是充满智慧的力量吧,一个个都文质彬彬的,也很有礼貌,对我们说话也绅士。”
“这些医生都是骨干吧,据说只有骨干医生才能来这里跟方倾一起做什么研究。”
Omega们都看着医生们,心生向往。
凯文逊抬头一瞥,王俊竟然也看着那些医生们,面露喜色,他有些愤懑。这几天王俊乖巧地像之前把他摔伤的那次一样,给他洗脸,伺候他吃饭,有时还推着轮椅带着他在新兵营里逛,但很明显的,王俊不再心无城府地给他讲东讲西,分享自己的趣事了。
凯文逊对此没有办法,强扭的瓜不甜,何况之前的屡次伤害就在那儿了,他说不出道歉的话,更是不知道怎么讨好对方,至于追求Omega,那更不是他能做出的事。
王俊第一天听他的吩咐在Alpha楼下台阶上坐着等他,凯文逊从里面出来,看到王俊裤子膝盖摔破的地方,缝了两朵圆硬币大小的向日葵遮挡着,他心里就软成一片,笑道:“怎么不换条裤子,这么打个补丁好看吗?”
“没有新裤子可以买了。”王俊低着头说。
“怎么不看我?”凯文逊见他圆鼓鼓的小脸沉沉的,就有些发急,“不高兴吗?不乐意来照顾我吗?”
“没啊,没说啊。”王俊连忙抬起头看他。
“照顾我,是你的荣幸。”凯文逊说着这鬼话,自己都不信,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王俊沟通。
王俊从斜挎包里掏出湿巾给他擦脸,他闻到了熟悉的香味,追着王俊的手心去闻,给王俊吓了一跳。
“我的手洗过了,”王俊张开双手,给凯文逊看手心,“干净的,没有味道。”
“知道就好。”凯文逊偏过头,心跳的如擂鼓。
王俊推着他往食堂走,莱恩一伙儿人走了过来慰问:“殿下,腿不舒服吗?”
说完,有些奇怪地打量凯文逊身后的王俊,之前凯文逊来这里时,就是这个相貌平平的Omega伺候着王子,如今又是,几个Alpha心里都犯了合计,这Omega好像跟尹瀚洋关系不错吧?
“不是,他给我摔的,”凯文逊冷声道,“最近别找我了,烦。”
说完,他又拍了下扶手,对王俊恶声恶气地说:“快走!”
王俊推着他走了。
凯文逊从小在皇室里长大,上到各位舅舅实际上是他的哥哥,下到各个王亲贵族的子孙们,几乎每个人看到他都面带微笑、心下嘲讽,诅咒他这个病秧子的准统帅早日嗝屁,给其他人让位,所以凯文逊生性多疑、戒备,更不能让自己对王俊的偏好被别人知晓。
毕竟,一个方倾知道了,都被他反复威胁和拿捏,何况那些虎视眈眈的Alpha们。
凯文逊绝不能让王俊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涉险。
等到尹瀚洋看到王俊又开始推着凯文逊到处走时,则十分怀疑,走过来问王俊:“真是你摔的?”
王俊委委屈屈地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