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抱着空了的珍珠粉小桶在他身边台阶上坐着,脸白白的,是他看抢救不了多少后,急忙往自己脸上擦的。
“呜——”王俊哭了,两道眼泪流了下来,把白色粉末冲出两道清亮的泪痕。
他抽泣了有一段时间了,凯文逊神情漠然。
凯文逊不会哄人,不会示好,不会低头,不会道歉,因为王子不需要这样,所以他不会。
等又过了十分钟,他有些烦了,才不耐地对王俊说:“我轮椅左边口袋里有钱,自己来掏,什么珍珠粉,金龟王八壳粉都赔给你。”
“不用,”王俊摇摇头,“你不是故意的,不用你赔。”
凯文逊心里好笑,我就是故意的。
“我数三声,过来拿,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凯文逊提高声音,“1、2、唔!”
凯文逊嘴里被塞进了一根棒棒糖,甜甜的。
他闭上了嘴。
又过了几天,凯文逊发现自己也是喜欢吃糖的,甜的让人心情好,毕竟,他从小到大,吃过太多的“苦”了。
“王俊,饿!”尹瀚洋穿了件航空夹克,像是刚从飞机上下来。
饿死鬼托生吗?凯文逊盯着他。
“就剩糖了,”王俊低头找了一圈,“给你。”
尹瀚洋撕开包装纸放到嘴里,不一会儿,拿了出来:“怎么是这个?柠檬?!”
“中午拿错了,把荔枝的给王子了。”王俊说。
尹瀚洋低着头,看了一眼凯文逊,最后没说什么,咬着牙把柠檬味的棒棒糖叼走了。
“什么?”凯文逊转头看向王俊,“我这些天吃的,都是他吃剩的?”
“吃剩的?”王俊被问懵了,“没有啊,他喜欢吃荔枝味的,剩的口味给你吃。”
“那不就是剩的吗?好的给他,赖的给我?!”凯文逊的嘴唇变白了,他本来就是不健康不正常的白,生气愤怒的时候,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什么味道的都是一个价钱,都是两块五一根……”
“不是钱不钱的事!首选,是他,次选,才是我,”凯文逊握拳敲着自己的胸口,“荔枝给他,剩下的给我?!”
“荔枝是瀚洋的信息素啊,你、你又没说你喜欢吃荔枝!”王俊反驳道。
“滚。”凯文逊指着他,还想说出些难听的话,结果没想出来,他转动轮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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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选是他,次选是我。我一直都是次选。
没有人知道,人在三岁前是有记忆的,还很清晰。
巴可达统帅看着公主怀里的孩子:“你养着他干什么?父亲的后宫已经被我遣散了,这孩子应该还给他爸爸!”
“他生父不要他!被强.暴怀的孩子,他的Omega生父几次三番想掐死他,这是第四次被救下来了!”玛格列特怒气匆匆地说。
怀里的凯文逊气息微弱,颈上青紫,脸被枕头压得通红。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再给他爸,小命就没了,”玛格列特擦了擦眼泪,“他是父亲的遗腹子,是我们的弟弟啊。”
“可内阁议员们容不下他的,我们没法给他王子的身份,”巴可达发愁道,“要不,我们把他送给亲眷来抚养吧,保他一世无忧,荣华富贵。”
“不,”玛格列特摇了摇头,“方匀没有孩子。”
“什么?”
“青羚得了病,没有后代了,我要抱着这个孩子,跟方匀……”
“你疯了?你吃错药了?”巴可达怒吼道,“方匀他不爱你,不会因为你有孩子就……何况还不是他生的,你脑子不清楚吗?”
“那你呢?于凯峰已经带着尹桐走了,你为什么还不选王妃?你要等他多久?!”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的事也不用你管!”玛格列特道,“这个孩子是一个次选,如果你不生,那就说是我的私生子,将来,我们总要还他一个王子的身份。”
“你别胡说八道了!”
“我已经决定了!这孩子差不多跟尹桐腹中的孩子一般大,将来,他们总要一起共事的,如果你我二人没有后代,我们王室也要后继有人!”
“你为什么执意如此,我觉得世袭是不科学的……”
“我们这一代已经输了,我不服气,不甘心,这孩子跟我有缘,也是酒味的信息素,他可以做我的儿子长大,哥,王室不是你一个人的,”玛格列特声音沙哑,对巴可达说,“你让我们王室的子孙们,都要屈服于凯峰的统治下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想?”巴可达百思不得其解,“你太顽固了。”
“是你太天真了,夺权之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于凯峰能和你和平相处,不代表他的后代能饶过王室的后代,我们且走着瞧吧!”
凯文逊以私生子的“次选”身份,长到了三岁,巴可达的公主塞西莉出生了。
凯文逊本以为自己将要结束“次选”的身份,可惜,塞西莉是个Omega,还是个女孩,没有继承权。
凯文逊忍不住笑,次选终于变成“没得选”,统帅的位置是他的了。
可他不愿巴可达和玛格列特如意,他要让他们不得不选,要让他们还是面对后继无人的窘境。
“奇怪,王子的病越来越严重,”方匀看着化验单,对玛格列特说,“那些弱症越小越能根除,你按时给他喂药了吗?”
“喂了啊,一天四次,一次都没少,”玛格列特紧张道,“为什么?”
“我觉得,他好像……不想康复,”方匀看着还是孩童、正在熟睡的凯文逊,“他好像把什么门,关上了。”
这一关,就是19年。
凯文逊的年龄造了假,往后退了半岁,为了遮掩他是老统帅的遗腹子的事实。
老统帅是强.暴犯,他是恶行后所生的孩子。这个事实,玛格列特和巴可达以为年龄尚小的凯文逊不知道。可早熟的凯文逊耳聪目明,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王俊被凯文逊一个滚字给吼得走了,不敢再接近他。
过了几天,凯文逊奇迹般地被方倾治好了,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王俊又忘了被吼的事,新奇地跑去看他。
“你变得……好大个儿啊,”王俊抓他的袖子,左右打量他,“明明在轮椅里坐着的时候很小一点儿!”
凯文逊冷哼一声,暗暗地挺了挺胸膛,让自己看着更高些。
“王俊,过来!”尹瀚洋朝他喊道,手里拉着一个大的拉杆箱。
王俊跑了过去:“这是什么啊?”
“给我进去!”尹瀚洋把王俊粗暴地摁到里面,拉上了拉链。
凯文逊目瞪口呆,他的王俊,被尹瀚洋装走了。
“你把他放出来!”凯文逊走了过去厉声道。
“就不,”尹瀚洋把拉杆到处晃,“怎么地?”
像是火烧云吞噬了天空,像是乌云盖住了月亮,凯文逊脑里的筋被烧得一干二净。
“你待在里面难受吗?”尹瀚洋问箱子里的王俊。
“不难受,好玩儿!”王俊笑着答道。
凯文逊又想起那个首选、次选的生命论题。
在王俊这里,他永远是次选。
即使尹瀚洋跟他不是爱情,那也不行!
后来,凯文逊一有机会就告诉王俊,AO有别,离尹瀚洋远一点儿,不要钻到他的箱子里,不要用袖子给他擦脸,不要给他喂饭,不要在包里装尹瀚洋的食物。他甚至警告小卖部的老板,不要进跟荔枝有关的货,从源头上切断他们的联系。
可是,都没用,王俊和尹瀚洋太好了,他们总是在一起,凯文逊每看到一次就心如刀割,这让他失去了理智,什么丑八怪、白痴、废物、没教养全骂出来了。
从此王俊对他避如蛇蝎,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两人越走越远了。
如果我不是首选,那就恨我吧,凯文逊开始破罐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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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死一个,”莱斯利看着王本强的尸检报告,“我记得,他跟凯文逊柔道较量,腿被打断了而已,还在康复中,怎么能轻生?”
“据说是欠了赌债,仇人找上了门,威胁说要杀了他的家人,给他写了信,让他要么还钱,要么还命。”左阳旭叹了口气。
“虽然这个人吧,嘴很贱,特别喜欢品评Omega的身材长相,我们都很讨厌他,但就这么死了,还是让人不寒而栗啊,”莱斯利沉吟道,“查清楚了吗?”
“他自己在宿舍里,没有别人啊,”左阳旭道,“教管员们有监控,显示是他自戕的。”
于浩海带着队伍出征了,没有了尹瀚洋那个眼中钉,日子变得好过很多。
只是,凯文逊几次三番“偶遇”王俊,王俊都对他视而不见。
凯文逊不会讨好Omega,甚至连把王俊叫住,平心静气地跟他说句话都做不到,在他心里,明明是王俊负了他,凭什么要自己先低头?
凯文逊王子殿下做不出这种事。
一天晚上,几个Omega在一起聊天,爱洋军团中的贝尔特道:“这么久都没消息,据说啊……凶多吉少!”
王烟打了贝尔特一拳:“别乌鸦嘴!”
“真的!于少将还好,副将是瀚洋,我怕啊,于少将自顾不暇,罩不住瀚洋了,瀚洋就算是赢了,将来也有可能受伤致残啊,他这股我不投注了,风险太大了!”
“胡说八道!”一旁路过的王俊听到后不乐意了,“瀚洋不是总靠浩海罩着的,他很强的!”
“行了行了,瀚洋又不在这儿,你说给谁听啊。”贝尔特挥了挥手,让王俊赶紧走。
“你们每天说这些话,不是真的喜欢瀚洋,”王俊把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们打仗没消息传回来是很正常的,你为什么就说瀚洋会受伤还残废,你们把他当股票,没把他当人……”
“滚滚滚,你哪位啊?父亲是什么品阶,什么职位啊?”贝尔特怒了,“平时你跟个狗腿似的傍着瀚洋,又勾着王子,当我们不知道啊?也不秤一秤自己几斤几两。”
“什么傍着又勾着,我跟他们不是那种关系,瀚洋是我弟弟,王子是朋友……”
“拉倒吧,认清自己,或是照照镜子,你二者选一样。”贝尔特冷酷地说。
原来别人是这样看自己的,王俊心灰意冷,离王子殿下越来越远了。
过了几天,“红蚁”出现了。
“别抓!别挠!”方倾跟着担架跑,对躺在上面的贝尔特吼道,“千万别动手抠它们!”
“我难受!”贝尔特的脸上鲜血横流,他的手被绷带缠住了,可即使这样,红蚁排泄过的地方痒痛难忍,他在树下小憩一觉,醒来后就狠狠地动手抓了几道,看到满手是红色的蚂蚁,才惊叫道,“我毁容了!”
“红杉树在河对岸,红蚁却从香樟树上掉下来,”方倾道,“长官,我要求彻查这附近的所有树木,我怀疑是有人陷害贝尔特。”
两天后结果出来了。
香樟树上本来没有红杉树上才长的红蚁,只是河流上有树木拖行的痕迹,应该是有人在红杉树上折枝后,又爬到了香樟树上,红蚁以人为介质,传了过去。
负责园林修剪的所有职工,全部收监,三天审理后,二人伏法。
可贝尔特永远失去了光洁如初的面容,从军队里黯淡退出了。
接着,于浩海打了胜仗回来了。
时间回到现在,隆冬已至,初雪来临,到了接近中午,王俊终于挖好了坑,把望远镜藏了进去,开始填土。
“王俊,你干嘛呢?!”林珀西跑来问道。
“嘘,别吵,我藏东西呢。”王俊说。
“哎你这个傻子!”林珀西朝他吼道,“莱斯利说藏的东西要‘想用立刻就能拿出来’,你这挖了个坑能一下子拿出来吗?!”
“啊啊啊,我忘了,那咋办?”王俊又开始刨坑,把望远镜翻了出来。
凯文逊在树后面看到这一幕,嘴里叼的烟笑得直抖,烟灰簌簌落落掉了下来。
很多人为了戒烟,吃起了棒棒糖。
凯文逊正相反,为了戒掉棒棒糖,现在烟瘾很大,几乎因为烦躁要一根接着一根地抽。
“莱斯利长官要来了!”林珀西说。
王俊又开始抱着望远镜满操场跑,他跑啊跑啊,跑到了香樟树后面。
凯文逊冷着脸转身出现,王俊躲闪不及,撞到了他怀里。
“给我,”凯文逊朝他伸手,“给我,我帮你藏着。”
凯文逊的心在微微颤抖,手又朝他递过去,眼睛如冰冷的刀刃一般盯着他。
给我,跟我和好。
要爱我,要把我当成你生命中的首选。
要陪着我,要跟我一起活着,或者一起死。
王俊抱着望远镜,向后退了几步,黑黑的眼睛看着凯文逊,倏地转头,飞快地跑了。
没有时间了,王俊索性把望远镜藏到了羊绒外套的里面,硬着头皮集合了。
“都藏好了吗?我看看昂……”莱斯利提着电棍,眼睛从二十几个侦察兵脸上扫过,微微一笑。
他一把扯过王俊,把他的羊绒外套拉链刷的一声拉开,王俊啊的一声,像是被屠宰的羊一般,羊绒外套被扯开,望远镜噗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王俊噌的一下抬头,惊恐地看着莱斯利,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害怕。
“好哇,我先宰的就是你这只羊了!”莱斯利提起电棍,朝王俊的后腿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