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浩海这句颇有威严的话说完,果然,对面的卜奕和谏中震都低下了头,面有不虞之色。
这些日子,不论是司法部还是内阁,不论是上议院还是下议院、参政党,他们的亲信买通教管员或是低阶长官,给于浩海频频示好、带话,或是话里有话的威吓、施压,多方势力你追我赶,都明里暗里问的同一个问题:“你的副将到底是谁?”
这已经让于浩海很不耐烦了,可直接当面直白地问出来的人,反而是方倾。于浩海正好趁此机会,借力打力,怼了过去。
方倾低着头,脸红了起来,顺带着小小的白皙的耳垂都变红了,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于浩海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便在桌子底下抓方倾的手,想在他手心里写字,方倾却一下子把手抽了回去,不让于浩海碰。
吃过午饭后,方倾把盘子拿走,眼睛躲避着于浩海灼灼看过去的目光,快步离开了食堂。
生气了。
于浩海发愁地想,晚上找机会去哄哄吧。
下午该方倾背着袁真跑步了,袁真比方倾重一些,再加上上午方倾小腿肚子被抽了两棍子,袁真趴上去时,方倾有些没站稳,原地晃了两下。
“知道你心情不好,但小心点儿,别把我摔了。”袁真搂住方倾的脖子,趴在他耳边说。
“不知道你图什么。”方倾把他往后背上托了一下,开始跑了起来。
“什么都不图,”袁真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像是在叹息,“我喜欢他,爱慕他,但同时也知道我太普通了,他不会喜欢我。”
“所以你就找我的麻烦?”方倾稳住心神,尽量跑得稳一些,对医疗兵来说,背着伤患跑步是很重要的一环,在实战中,这是他们经常会碰到的情况。
“不是找你麻烦,而是好心提醒你,你不是他的良配。浩海骨子里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同时对战友或是将来的伴侣,要求都非常高的人,如果你不符合他的要求,那么他最终也会看不上你,将你淘汰。现在他刚刚和你陷入热恋中,自然看不清这些,可将来就难说了,毕竟他需要的是一个像于夫人那样温柔懂事的人,能够一直跟随着于总,可你不是吧,方小姐,你脾气太大了,你们的矛盾会越来越多……”
方倾背着他像背着一块儿慢慢变大、变重的巨石,让他越跑越喘不过气来,他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反驳,脑海里却回荡着于浩海中午对他说的话,现出他那不可一世的表情,那种来自上位者的、冷酷的语气,像是在评判着谁,让他的自尊心觉得受伤。
可他嘴里当然不服输,艰难地对袁真道:“我、一个,聪明、帅气的Omega……”
“是的,你是很出类拔萃,漂亮能干,这点我承认,但你如果只给他带来麻烦,他还会要你吗?你能来到这里并且撑到现在,恐怕你爱他,比他爱你还要更深一些,我说的对吗?爱得多的那个人,是注定会输的……”
方倾越听越生气,可潜意识里,他似乎被说动了,认同了袁真说的话,于是他跑着跑着,一个是体力不支,再一个是精神恍惚,路过一个沙坑时,脚底一轻,连带着背着的袁真,一起跌倒在Alpha们平时练跳高的沙坑里。
“噗!”方倾摔了个脸贴地,袁真滚落在一旁,因为有方倾垫着,没怎么伤到。
“方倾!”莱斯利提着电棍气冲冲地杀过来了,“你怎么回事?别人就算跑得再慢也没有把伤患摔了的,你可倒好!连带着伤患一起掉坑里!给我到墙边站好!”
方倾紧张地手握着手,眼睛眨着,被莱斯利用电棍怼着肩膀不敢动,听到指示后耷拉着头,去到墙边贴着墙站好。
“把小腿露出来!”
方倾迟疑了一下,弯着腰把裤腿卷了起来,转过身。
莱斯利噼里啪啦地抽了过去,足足有六下,每一下都打得方倾浑身抽搐。
“还能站住吗?”莱斯利问道。
“……能。”方倾的汗珠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咬着牙说。
“那继续背着跑,我看你还敢不敢把他摔下来!”
莱斯利吼完,方倾背着袁真开始战战兢兢地跑了起来,他的腿火辣辣地酸痛不止,身体开始打晃,他情绪不好加上怕把袁真摔下来,越跑越紧张,Alpha们在另一旁进行圆木上跑步,七八十斤的圆木满操场滚,方倾怕踩到上面去,开始绕路,一个躲闪不及,再一次摔倒,这次袁真比较聪明感觉往地上扑了,急忙把方倾往前一推,他从背上跳了下来,方倾被后面施加了一个力,往前一冲,下巴磕到了木头上。
“方倾!”莱斯利冲了过来,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看他下巴红了一片,好在没有破皮,他立刻举起电棍,“我让你别把他摔了!”
这一棍子刚抽下来,远处另一根电棍嗖的一声扔了过来,准确地击中了莱斯利的电棍,力道很大,莱斯利手心被震得发麻,两根电棍同时掉到地上。
“你什么意思?!”莱斯利对从远处扔来电棍的于浩海吼道。
“……别再打了,越打越跑不了。”于浩海走了过来,捡起两根电棍,把莱斯利的那根还他。
莱斯利冷笑道:“我在这儿教育我的士兵,于少将有什么权利管?”
虽然同是少将,军衔上是平级,但莱斯利毕竟是长辈,而且于浩海确实说不出他插手的理由,左阳旭不在,他正和Alpha们一起圆木滚动跑,已经见着方倾挨了一顿抽打,这下又磕了下巴,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莱斯利质问他时,于浩海站在那里,竟歪着头,皱着眉,关切地看着方倾下巴的伤势。
“我问你呢!”莱斯利一棍子抽他后背上,用力极狠,啪的一声,像是抽到了什么壮硕的牛背上。
于浩海立刻站直了,他知道把莱斯利的电棍打掉了,是很伤对方面子的事,操场上的Alpha和Omega都看着,虽然他们没敢停下,依旧负重跑的做负重跑,圆木跑的做圆木跑,但眼睛都时不时地瞥着这边。
“我……没有权利管,”想了半天,于浩海只说出了这么一句废话,站在那里有些无措,最后只好说,“对不起。”
“呵呵,那您让开吧,我要继续抽我的士兵了,您没意见吧?”莱斯利冷声问道。
于浩海却走不了了,他停在那里,看着方倾,又看了看袁真,最后看向莱斯利,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既不让开,也不说话。
方倾见他和莱斯利僵持不下,连忙弯下腰把裤腿往上卷卷,跑到墙边背向众人,双手按住墙,对莱斯利说:“长官,您打我吧!”
这一露出来,于浩海更没法坐视不管了,只见方倾雪白的小腿肚子上纵横交错着电棍抽上去的青红色印记,有的是上午抽的,有的是刚才抽的,现下已经肿的很厉害了。
“不行!”于浩海向前一步,拦住了往方倾那里走的莱斯利。
他人高马大的,这一挡,把莱斯利挡得严严实实。
莱斯利怒火中烧,指着他:“给我让到一边儿去!他几次针对袁真,把袁真故意摔下来,我惩罚他有错吗?”
“我没有故意啊,”方倾一听,转过了头,“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上次就因为和袁真吵架被我罚了,今天下午这是摔第二次了,你说你不是故意?袁真,你自己说!”
袁真看着于浩海,又看了看莱斯利,说道:“长官,算了吧,我没事,方倾……一直都是这样,在医院我们都习惯了。”
“……我一直哪样啊?”方倾一听袁真这话心头火起,“第一次你在我背后唠唠叨叨的,我一时没站稳,把你摔了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了啊,刚才咱们不是躲那个圆木才摔的吗?你落地时还推了我一把。”
“我哪敢推你啊!我、我,算了,我不说了。”袁真看着于浩海的表情,眼神越发胆怯,向后退了两步,不再说话了。
“你为什么不说啊,你这人真是奇怪!”方倾几步走到他面前,生气地推搡了他一下,“我是不是故意的你不知道?!”
“你在我面前都敢动手!”莱斯利直接朝方倾的后背打了过去,方倾啊的一声惨叫,连忙跑开,“你以为我不敢往别的地方打是吗?”
说完他又举起电棍朝方倾打过去,于浩海直接把方倾拽到身后,侧过身子沉默地挨了莱斯利几棍子。
“于浩海你给我让开!”
莱斯利被他一挡完全打不着方倾了,方倾尤在朝袁真发飙,嘴里一直说着我不是故意的,然后双脚离地,飞了起来,掐住袁真的脖子,把他扑倒,开始用力使劲。
“方倾!快松手,别打了!”于浩海拽着他胳膊怎么用力他都不松手,连带着袁真也被从地上拽了起来,开始翻着眼睛猛烈地咳嗽,双手去握方倾的手。
“我掐死你拉倒!”方倾火了,任凭莱斯利和于浩海怎么朝他吼都不松手,莱斯利打到他身上的棍棒都被于浩海抗了,所以他没觉得怎么地。
啪的一声,于浩海朝方倾的屁.股猛地拍了一掌:“给我松开!”
方倾如遭电击,全身都麻了,羞耻和愤恨以及恐惧齐上心头,他不知道是于浩海的信息素压制起了作用,只觉得手没有劲儿了,特别害怕,他像个面条似的瘫软下来,被于浩海揪着后背衣服从地上拽了起来,往地上放了半天,双脚才勉强站稳。
方倾一身沙子,于浩海也是一样,他满头大汗,左手揪着方倾的衣服一直没放开,右手拉着袁真的手腕,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查看一番,连声说抱歉。
“你没事吧袁真?嗯?”于浩海低着头看着袁真的脖子,好在方倾掐的地方在下面,被衣领挡着,看起来只是红了一处,“抱歉,真对不起。”
袁真看着近在咫尺的于浩海,很久很久了,他都没这么认真地看向自己。自从两兄弟十几岁以后,父亲说要“大防”,他就没见过于浩海望向他的眼神,有时他从家里收走于浩海的衣服或是换了客厅里的花,擦地板,整理书架等等,只能听到于浩海公事公办的“谢谢”二字,有时,他从于浩海身前身后转悠时,他都怀疑自己是透明的。
因为于浩海从没有认真看过他一眼。
也许是心里有鬼还是什么的,袁真可以正常地跟尹瀚洋说话以及开玩笑,可一到于浩海面前,他就自动变得奇怪了,说的话变得格外正经和有礼貌,而于浩海也是像正常雇主家的少爷一般,对他虽然客气,但很疏远。
手腕被于浩海攥着的温度瞬间消失了,见袁真确实没大碍,于浩海就松开了手。
接着,像是老虎护崽似的把方倾拦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向莱斯利。
“今天这事没完了,于少将,你们长官说你心里有数,我看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你不给我个交代别想走了。”
方倾屁.股上挨了于浩海一巴掌,理智已经回笼了,他眼珠子转了转,分析了形势,对莱斯利说:“长官,是这样的,他们Alpha练习时的圆木拦住了我,导致我摔倒,然后要被您惩罚,所以于少将才过来插手的,是吧,于少将?”
“噢,”于浩海这才听明白,还有这种说法,连忙肯定道,“是的,是我们的木头的错。”
方倾接着说:“至于我和袁真,我说我是无意把他摔下的,他说我是故意的,我们俩跑到这里,附近也没人看着,各说各的理,谁也不服谁,对吧?”
“是这样的。”于浩海立刻说。
“长官,你说我是故意的,有确切的证据吗?没有的话,疑罪从无,你就不能定我的罪,也不能罚我。我刚才掐过袁真了,现在我真诚地道歉,袁真,对不起,我不该掐你,你掐回我,或是给我几拳,这事算我们私下了了,你看行吗?”
袁真被方倾绕了进去,又见他低头认错,便摆了摆手,说没事了。
莱斯利把电棍扛到肩上,眯着眼睛打量方倾:“这就完事了?”
“没完事,是您之前说我再把袁真摔下来的话,就罚我,那不论怎么说,袁真都被我又摔了下来,所以您该罚就罚。”方倾连忙给于浩海使眼色,面带恳求的意味,“于少将,您回去吧。”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不然只怕性质变了,更没法收场。于浩海低头给莱斯利道歉后,慢慢地、步履沉重地向自己的活动场地走去,身后传来莱斯利拿着电棍抽打方倾的声音,这次,打的是后背,小腿确实伤得没法再打了,方倾咬紧牙关,一声都没吭。
晚饭的时候,方倾毫无食欲,低着头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宿舍,躺在床上把头蒙上装死,他一个Omega,被一个Alpha,当众打了屁.股……
这回宿舍的一路上,看到他的Omega都窃窃私语,不住地笑,路过的Alpha们则笑得更为畅快,连父亲都不能这么打自己生的Omega,能被这么打的,只有自己的Alpha。方倾是当众被于浩海行驶了夫权,而且还是在那么一个境况下,这简直让他没法做人了,只想找个洞钻进去,用块儿布把脸蒙上。
宿舍里有人走动的声音,康珠打回来了炒饭,和裴嘉平边说话边吃饭,墨菲叫了一声方倾,被康珠善意地制止了,他们都知道方倾现在只想躲起来,只能装睡,何必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过了一会儿,袁真回来了,像平时一样,和康珠等人聊着日常,几人约好吃完晚饭去信息楼上网,然后去图书馆看书,又过了一会儿,宿舍里没声音了,方倾装着装着,还真睡着了。
“方倾。”王俊打开宿舍门,走了进来,他身上斜挎着一个小包,包上挂着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