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与贵族们尚算愉快的午餐,方倾与父亲青羚坐在车里,青羚送他回医院。
“偶尔出来吃吃饭是不是也挺好的,你都没有什么朋友。”青羚说。
方倾撇撇嘴:“还行吧,不过太浪费时间了,在医院解决午饭的话就半个小时,还能趴着休息一会儿。”
青羚侧过脸,看着方倾,把他翻了过来的风衣领子折好、按平,方倾微微闭着眼睛,头靠在椅背上休息,他昨夜接近凌晨才回家,又是泡澡又是打针,折腾到两点多才睡,早上又起早去跑步,所以吃过午饭后一直昏昏欲睡。
“方倾。”
“嗯?”方倾微微睁眼,看着父亲。
“财务司长夫人送你一件礼物。”青羚把身侧包里的一个沉甸甸的古朴红木盒子,放到了方倾腿上。
“什么东西啊……”方倾低头,打开了盒子,一股酸涩的味道传了出来,眼前的是一个做成红参形状的精致红珊瑚宝石。
“啪嗒”一声,盒子被方倾迅速关上,并扔回到青羚的怀里。
“这种有味道的、明显不安好心的礼物,您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就帮我拒了吗?”方倾又闭上了眼睛,呲笑道,“还不如是普通红参呢,我还能剁碎了做成药。”
“自从你16岁了以后,来咱们家提亲下聘的人我和你爸拒绝的不下二十多家了,别的差的比较多的我就帮你回绝了,这个财务总理大臣莱晤有两个孙子,小儿子莱恩是今天你见到的夫人的孩子,他在孔雀旗考核中第二,将来也是会当A军某一舰队的总指挥,他的哥哥雷蒙爵士比他大五岁,目前在财务司担任首席秘书,军人出身,为人沉稳持重,将来估计会接替莱晤的职位,而且他是莱晤战死疆场的儿子的孩子,与莱恩不是一个Omega所出,更得莱晤的器重和宠爱,这红参就是他的信息素,之前财务司长夫人给我提的是莱恩,莱恩比你只大三岁,我看着觉得不妥,就拒绝了,今天他跟我说的是雷蒙,这雷蒙虽然比你大八岁,但也不到25岁,更是年轻有为……”
“呼呼——”方倾在一旁打着小呼噜。
“啧,你再给我装睡!”青羚用力掐了一下方倾的脸。
方倾立刻跳起来捂着脸,叫道:“啊!好疼啊!为什么都喜欢掐我脸?!”
“脸蛋肉多,好掐,”青羚笑道,紧接着疑惑起来,“‘都’?还有谁敢掐你的脸?”
“别吵,让我睡会儿。”方倾不耐烦道。
“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不感兴趣,不喜欢。因为位高权重又有钱,您就看中了啊?爸爸,您不是个品味低的人啊,这种直接拿信息素喷我的人我都很讨厌,您看尹叔叔每年来我们医院体检,给我送衣服送吃的,什么时候送过水果。”
“你怎么知道尹桐的儿子们信息素是水果味的?”青羚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我胡乱猜的。”
“你跟浩海瀚洋他们见过吗?”
“我哪有时间,每天在医院忙得要死。”方倾不自觉地挪动了下位置。
青羚想想也是,方倾每天除了医院就是家,没机会往别的地方去。
他知道方倾说的是12岁时被一位议员的夫人恶作剧、用儿子的枕巾蒙他的头的事,虽然这个议员夫夫二人反复给道歉了,但方倾从此对这种长辈的“信息素侵袭”都十分厌恶,尽管这是水星从古至今都很流行的下聘方式。
“我是真的觉得对方条件还不错,我们这样的家庭都算是高攀了,而且,对我们医院将来的发展也很有好处,上个月新进的那批植入式信息素血管支架,你用着不香吗?”
“……香。”方倾无话可说,毕竟医疗设备的升级,可以让患者少受苦,将来愈后的效果好,医生也少受累。
“爸爸,你不会是答应他了吧?”方倾胆战心惊地看着青羚,这可是他的终身大事。
“当然不,我只是给你推荐下,你不喜欢就拉倒。我没拒绝也没答应,先吊着,多换点好处再说,今儿他又透露给我了几个潜力股,爸爸又能赚一笔。”青羚得意洋洋地说。
“那收了人家那么多好处,回头我又不答应,可怎么办啊?”方倾为难道。
“你啊,就是读书读傻了,这叫愿者上钩,是他们自愿的,能赖上我们什么?”青羚拍了拍他的脸蛋,“这就是有Omega儿子的好处。”
方倾觉得青羚在作死,但他又无力反驳,毕竟那些频频升级换代、贵得要死的先进仪器和针剂药品,都是他梦寐以求的。
回去后洗了把脸清醒清醒,方倾坐在诊疗室里,开始下午的接诊。今天是周六,来的人比较多,方倾看了下电脑里显示的挂号单,下午一共有30位患者。
“你呢,现在是短暂的味觉失灵,对抑制剂不够敏感,平时的锌摄入量不足,”方倾一边在病历本上飞快地写着药品的种类、数量和服用注意事项,一边向眼前紧张地坐在那里的Omega解释,“我们人类身体缺锌的话,就可能会导致机体发生味觉失灵,你挑食和长期吃不健康的快餐,也加速了这一过程,所以要注意饮食,更要戒酒……”
“不是我对我的Alpha没有感情了造成的?”这Omega疑惑地问,“我还以为我闻腻了他的信息素……想出轨呢。”
“不是的,”方倾笑了笑,把病历本推了过去,“按方吃药,一周后来复查。”
患者点头致谢后,拿着东西出去了。
“今天小方医生心情很好啊,”隔壁桌的佟医生刚皱着眉训完一个屡次犯戒的患者,正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以前遇到这种没有常识的患者,你都板着脸。”
方倾喝了一口绿茶,微微笑了笑,心想谁晚上有约会,心情都会好吧。
第二十三个患者,就要见到曙光了!他按着叫号器,精神抖擞地等待着下一位患者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门还是紧闭着。
“怎么这么半天都不进来?”方倾反复按叫号器,“失灵了?”
“我这也是,”佟医生也莫名其妙起来,“刚才还看外面排了好长的队伍呢。”
“你听,外面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方倾站了起来,原本走廊经常传来的患者走动的声音、家属们说话交谈的声音、小孩子们的哭喊,护士们跑动的声音,通通不见了。
方倾怔怔地看着门,正要出去,门开了。
两排身着红色紧身短上衣,白色靴裤、头戴高高的皮帽,斜挂着长杆枪的皇家护卫队整齐划一地走了进来,分开两排,立正,站好。中间有两人推着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年,从中间走了出来。
“啊,是王子殿下,凯文逊王子殿下安。”佟医生最先反应过来,两手交叉抚上胸口,弯腰点头,行Omega见面礼。
凯文逊一瞟佟医生,微微点了点头,推他进来的护卫摆了一下手,佟医生立刻会意,慌忙地走出了诊疗室。
“你把我的患者都赶到哪去了?”方倾踮起脚尖,向那高高的护卫队后方、门外的方向张望。
“呃,因为我来了,不方便被人围观,所以暂时清了场……”凯文逊被方倾这样直白地问过来有些意外,笑了一下,“你好,我是凯文逊,上次颁奖典礼上,谢谢你救了我……”
“哦,好说。”方倾眉间有一丝不快,嘴里应付着。
凯文逊看出他不高兴了,有些莫名也有些慌张,解释道:“……我最近腿脚不太方便,就没法站起来给你行Alpha问安礼了。”
“没事,我也没给你行礼。”方倾说完,手按在了桌子上,依旧是站着的。
“那个……我母亲原本是请您到王宫做客的,但您父亲说您很忙,没有时间过来,所以我就自己来了,而且不但需要给您道谢,还得道歉……不但劳您救治我,还害您被记者乱写……”凯文逊的声音很小,但有种慢条斯理的斯文感,他面色苍白,高高瘦瘦的,长至额头的金发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没事,我已经去投诉报社了,他们也刊登道歉函了,只是报道是头版头条,道歉是小豆腐块儿大小,不过我也不在意了……您还有别的事吗?”方倾的手指不自觉地敲了几下桌子,白净的脸上写着很明显的两个大字:
快滚。
凯文逊忍不住想笑,他还从没见过这么直白地在他面前表现出不耐烦的人,所以刻意地拉长了接下来说的每句话的每一个字:“那张……纸,就是您给我的纸,我也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也许是我的仆人,或者,是护卫,也有可能是被我母亲,我妹妹,我舅舅,我老师,我的主治医师,我的婶婶,我的……”
“行了,丢了就丢了,谁丢的我不追究,您不用给我背诵您的家谱。”方倾忍无可忍地翻了个大白眼,湛蓝色透亮的眼珠子要翻到天上去。
哈哈哈哈。凯文逊紧握着轮椅扶手忍住笑。他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慢慢地伸出右手按到胸口上,可怜兮兮地说:“虽然不抽搐了,呼吸症好了,但您当天压在我胸口上的膝盖劲儿太大了,每到晚上,我回想起来,都觉得胸口好痛哦……”
“哦,索赔来了?谁让你不听我指令,我让你用纸袋喘气你不喘。”方倾没好气地说。
“听你……指令?”凯文逊微微惊讶。
“是啊,怎么?你是王子殿下就不能听人指令了?你就是神仙大王也得听医生的。”方倾坐回到椅子上,眉头紧蹙,微扬着下巴,说道:“您请回吧,您的主治医师比我高明,有事找他们好了,谢意我心领了,麻烦把我的患者都叫回来,他们有些是从很远的岛上赶来的,没钱在驻地住宿,晚上还要搭船回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凯文逊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医生从看见自己就满脸不爽,原来是自己的出场方式就是错误的,他忙说道:“抱歉抱歉,没想到这个,那等您下班后由我护送,请到王宫吃顿饭吧,我母亲也想当面好好谢谢你。”
“我晚上加班。”方倾说。
“加班到几点我们就等到几点。”
“我喜欢吃家里的饭。”方倾瞪着他说。
凯文逊一点都不怀疑,自己如果再赖着不走的话,此刻方倾握在手里、不停往下按着的订书器,下一秒就要砸到自己头上了。
“那我下次再来请您,给您添麻烦了。”凯文逊摆摆手,示意身后的人把自己推走。
走廊里原来站着的患者家属以及医护人员,都被皇家护卫队赶到了附近所有诊疗室里原地站好,此刻王子殿下要动身离开了,才被放了出来。
“被讨厌了……”凯文逊坐在轮椅里喃喃道,语气明明是懊恼的,脸上却是一抹抑制不住的狡黠与兴奋。
待到护卫队及王子殿下的轮椅都下了楼,护士们才赶紧出来维护秩序:“请大家都从屋里出来吧,还按刚才叫号的方式面诊,请大家保持安静,遵守秩序!”
于浩海从信息素放射科(8)室里走出来,依旧在靠近(7)室方倾所在的科室外坐着等待。他的听觉非常灵敏,被护卫队蛮横地推到(8)室时,靠近门边,已经把敞开着门的(7)室内发生的对话都听了个清楚。
真是好大的阵仗啊,说着是来感谢的,一点诚意都没有,倒像是来碰瓷的,还要请小方医生去你们王宫吃饭?
于浩海把预约挂号单在手里捏成一个团。
把塞西莉公主送回家后,于浩海看了看时间,五点,距离方倾说的“大概八点半左右下班”还差三个半小时,但他已经等不及了,早早地就到医院楼下站着了。
他站在门口左右无事,看到医院门口有搬花圈人手不够的,他就去帮着抗花圈;看到有120救护车停下,医生搬不动患者担架的,他就去帮着抬担架,忙忙碌碌一个多小时,竟在医院的安保人员那儿弄了个脸熟,被他糊弄了过去,以为这人高马大的Alpha是个医院新请的勤务工,关门时就把他关到了门里面。
于浩海站在医院里啼笑皆非,心想这可不是自己故意捣乱进来的,就信步闲庭,穿过医院两旁的花坛,进了门诊主楼。
走进一楼大厅,于浩海环顾四周,这水星第一医院果然名不虚传,是现代化文明社会的体现,只见左右两侧都是自动挂号机,人们在那里排队取号,医院由计算机联网,形成了一个全科可查的完整系统,有滚梯与直梯两种上楼方式,全楼高达36层,站在底下往上看去,可见高耸云端的天空穹顶。
于浩海走到了挂号机前,找到了“信息素”科,这个科目估计是热门选项,别的心脑外科骨髓科等等,只有一个挂号机,信息素科则有四个。在这儿排队的大多是身材纤细瘦小的Omega们,即使有家属陪伴,也是一个Alpha带着一个Omega,夫夫来排队,于浩海自己站在这里,又显眼又突兀,惹得别人频频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