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的人影渐进。</p>
年轻人披着赤色神衣，拎着赤色长剑。</p>
长剑上的赤色不止是黄昏的红，还有淋落的血。</p>
血一滴一滴从剑锋处滴落，跟着他走了一路，这一路走来都是他的剑留下的痕迹。像条蜿蜒在青灰石板上的赤龙。</p>
“长生者？”神官凝视年轻人头上的神木枝丫的发簪。</p>
“长生者？竟然是长生者？”</p>
“娘娘不在的昆仑还会出现长生者吗？”</p>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p>
神官们窃窃私语，比起神官说是群蛇更贴切，他们的目光落在李熄安身上，阴冷贪婪。</p>
还是都杀了吧。</p>
李熄安想。</p>
昆仑帮了他这么大的几个忙，他得替昆仑做点事才说得过去，哪怕是清理爬虫这点小事。</p>
但有大虫子提前动手了。</p>
两位祖比肩立于瑶池高空，他们来到了瑶池池畔，神链交织捆绑着两具石棺。</p>
他们俯瞰李熄安，眼中盛放着杀意。</p>
闭目男子率先动手，他不要问便知晓虚节正元死了，死在眼前这长生者剑下。</p>
阖眼观澜上人脚踏虚空，眨眼出现在李熄安眼前，手上倒提一杆澹蓝长矛。矛锋触及的青灰石板崩坏，但他的动作太快了，石块还未飞溅出来，他杀机已至！</p>
挑！</p>
能杀死节正元的存在，他用些小手段试探没有意义，长矛包裹着一层细密篆文，苍蓝光晕于锋芒上起伏不定。</p>
长生者挥剑，往低处划弧，将长矛打落石板，紧接着一脚踩上。他身体前倾，发力，矛尖在石板上更深几分，竟然要顺着长矛杀向闭目男子。</p>
他们距离太近。一杆长矛的距离在祖层次的生灵眼中甚至不算距离。</p>
阖眼观澜再度挑起长矛，将踏着长矛杆身的长生者掀翻到半空。准确来说是那长生者借力跃至空中，他面无表情，赤色神衣乱舞。长剑的剑身被神衣袖袍掩盖，然后他笔直下坠，如失，如虹！</p>
闭目男子的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他双手交叉将长矛横放，独属于祖那庞然无边的灵沸腾了。沿着矛身攀附神纹。杀伐之气满溢凝结成水滴，顺着男子的额发往天上流淌。不止是水滴，有浪花浮泛！以那杆长矛为中心，滔天波澜于两侧穹顶垂落，遮拢天与地。</p>
神官们惊恐，若是两侧的波澜坍塌，他们绝无活路。</p>
所幸这无上杀机不针对他们。</p>
长生者处在两侧波澜的狭缝中，像一只摇摇欲坠的蝶，赤色点在万顷苍蓝中，任谁看见都会觉得赤色即将被苍蓝色彩吞没。</p>
“嗯？”</p>
闭目男子陡然睁开双目，双童里显化旋涡，其内幽深死寂。而他抬头与一对金色童目对视了，那眸子美得惊心动魄，奥古森严的法则脉络流转其童孔深处，彷若一朵金色莲花在绽放。他承认，他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法则脉络，世间竟会存在这般风景？</p>
下一刻他惊醒。</p>
是那长生者！</p>
他笑的肆意，提剑的架势更肆意，赤色古剑的锋芒已落至他眉间。</p>
剑光淹没了他，折断袭来的箭失。长生者安然落在不远的地方，没有看阖眼观澜上人，他在注视天上那位挽弓人。</p>
“可惜。”</p>
阖眼观澜听见长生者的声音，说是可惜，但语气并不懊悔。</p>
挽弓人悠长呼吸，他在调整姿态。</p>
眼前这位长生者太可怕了，那一箭不出，阖眼观澜会被斩。</p>
他在低语，吟诵古经。有可怕的意识在弓身上苏醒，像一头蛮荒野兽睁眼窥探人间。</p>
诵经声不绝于耳。</p>
可他的灵被镇压。一股恢宏古老的意志陡然降临，掐灭了虚空中亮起的经文，苏醒的意识一下子泱了。</p>
挽弓人皱眉。</p>
先前与青鸟一战已经惊扰到昆仑了，他此时动用的杀伐经文引来一缕意志。这可不妙，昆仑哪怕没有那些存在坐镇也足以将真一境生灵镇杀。更何况他们处在昆仑神宫，这对于昆仑是相当敏感的位置。能引来注视，意味着昆仑要从长眠中提前惊醒。</p>
她才刚刚睡去，如今足以再次醒来。</p>
而彻底醒来的昆仑，非至尊不可敌。</p>
没容他细想，剑锋已指向他的眉心，下一刻就要将他的头颅噼开。</p>
“好胆！”勾陈祖地上人沉声厉喝。</p>
“娘娘不在昆仑，区区一个长生者，还能翻起浪花来？”</p>
李熄安不语，只是持剑要杀他。</p>
灵疯狂涌动，交织神纹，挽弓人摊开五指，有晦暗的大星在掌心旋转。那是他的“器”，伴随他一路征战，于成就真一境时照映宇宙星辰。他行走世间，携大星杀伐诸敌，死在这颗星辰下的敌寇他已记不清。</p>
他没有动用法身，而是动用了关系最为密切的器，要在最小的范围内进行杀伐。为了避免惊醒昆仑，大星的域都未曾铺开。</p>
不过足够。</p>
可这瞬间，黄昏来临了。</p>
天边滚动着金橙色云彩，赤色的昏光落在长生者身上，像为他加冕。同时，黄昏下大星隐去，天地间所有沸腾运行的灵安静下来，哪怕是祖的体内同样如此，灵阻塞了，成为顽石。</p>
只有股陌生而强横的气机冲荡昆仑，所有灵在这股气机下安静。</p>
不，是臣服！</p>
所有的灵臣服于那持剑的长生者！</p>
这种气机他从未见过，不是长生者，不是修行士，他甚至怀疑对方是否是个生灵。他有个猜测，可这猜测太骇人听闻，他不敢继续停在这个念头上哪怕一秒。</p>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未去星海的圣者？还是停留于九州的至尊？你究竟是什么！”勾陈祖地失态了，语气几近疯狂。他一股脑将脑海中的猜测倒出来，令旁人骇然。</p>
“不知。”李熄安摇头。</p>
“我甚至不知道我有多强，其实现在也不知道。只能说，你们比我想象的要弱一点。可以杀。”</p>
绽放着金色莲花的眸子微眯，是悲叹。</p>
长生者提剑，在黄昏下两位祖的动作如同静止一般，来引颈受戮。</p>
神官们见状躬身，嘴里念念有词。他们的身体在颤抖，这是长生者，而他们有权剥夺长生者的长生！这也许是目前局面的唯一机会。</p>
李熄安前进的步伐停滞了，是那束发的木簪在影响他，这上面刻着昆仑规则，长生者不得对昆仑生灵动手，神官有权管理长生者让其遵守规则，不出乱子。毕竟大部分长生者是凡人，西王母不会直接约束他们，便由昆仑神官们管辖。</p>
而凡人哪怕是长生者也不会违逆神官。</p>
他们是为了长生而来，违逆神官被逐出昆仑，不再是长生者在他们眼中是天崩地裂的大事。所以神官们安逸太久，没有想到有人从来就不是为了长生而登上的天路。</p>
“卡察！”</p>
李熄安取下了木簪，随手折断。</p>
同时他的气息在急速地衰败下去。</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