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等了许久,老祭司面上的表情依旧温和,完全没有被怠慢的不快,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因为他不会感到愤怒,所以柳青更是生气。
柳青道:“祭司大人,三殿下离开已久,我有些担心,想去看看身边公子那边是发生了什么?”
众神伺附和。
老祭司点头,他动作优雅地站起身,说道:“一起去看看吧。”所有的一切都是借口,他会应和柳青,原因只有一个——
在这短暂的等待中,他想见沈烟的心,越来越迫切了。
如果说,之前老祭司还在迷惘这一日他走出神殿,所想见到的人是谁?那么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
他想见沈烟。
为何会想见沈烟?不知。
见了沈烟,他要做什么?不知。
他要说什么?也不知。
或许,等真正见到了他,便能知晓了。
另一端。
与秋渊来到景毓宫,沈烟便在连日来的疲惫中陷入了沉眠。
沈烟本以为哪怕再疲惫,只要与秋渊同处一个空间,他便不能安睡,事实证明并不是。
前世数不清的日夜,沈烟一直与秋渊同眠,他已经习惯了他,哪怕到了这一世,这种习惯也根深蒂固,就和他对他的恐惧一样。
睡梦中,沈烟感觉有一双手在碰触他的面颊,沈烟睁开双眼,入眼的是一位小宫女。
沈烟认识这个小宫女,大约十二三岁的年龄,脸颊有些圆,笑起来两颊有小酒窝,稚气而可爱。
前世,沈烟进入神殿,与秋渊结识后,秋渊以强硬的方式为他拿到了神殿自由出入资格,他是神殿众神伺与众祭司继任者中唯一一个可自由出入神殿的人,那之后他经常出入景毓宫,也是那时认识这个名为雪梨的宫女。
沈烟进入景毓宫,秋渊经常很忙,那时一直都是雪梨陪伴在沈烟身边。
不过,沈烟并没能见到这个爱笑的姑娘多久,直到许久后,一次偶然,沈烟在去青松山的路上见到过这个曾经有着婴儿肥面颊的小姑娘。
那时小姑娘穿着破旧,大冷的冬日,她抱着一个木盆,盆里是洗净的衣裳,她的双手冻得通红,想来,她应该是去河边洗衣了。
再见时,沈烟已是祭司。
只要祭司想,他们可以看透绝大多数人的过往与未来。
沈烟看到了雪梨的过去,这个小姑娘自幼入宫,一直服侍在秋渊身侧,在她十八岁那年,秋渊忽然对她说了一句话。
你很碍眼。
那之后,雪梨被许给了一户普通农户为妻,那位男子比雪梨大了足足二十岁,嗜酒、好赌,听说,他前一任妻子被他硬生生打死。
雪梨嫁给男子后,开始了生不如死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被生活磋磨得越来越憔悴。
这是沈烟看到的关于雪梨的过去,而这个小姑娘的未来……
大约在三年后,雪梨怀孕了。
那时的雪梨比现在还要消瘦,只能用骨瘦如柴这四字来形容,她没有银钱请大夫,无论身体多么不适,也只能扛着,不过即便条件多么糟糕,她腹中的孩子却非常坚强,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
雪梨身子单薄,肚子却很大,她所不知道的是,她怀的是双生儿。
眼看着腹部越来越大,雪梨经常会焦虑,她会想,她现在的生活生不如死,哪怕她怀孕了,她的丈夫没有任何改变,稍有不顺便会将怒气发泄到她的身上,她浑身青紫,掀开衣袖,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现在已是如此,那么,等她的孩子出生后,男人是否也会将他的怒火发泄到孩子的身上?
未来一片绝望。
在初冬的季节,这个姑娘拖动沉重的身体,选择了投河自尽。
那时偶然相遇,沈烟改变了雪梨的未来,然而,雪梨却再也不是曾经的雪梨了。
雪梨见沈烟醒来,面上绽放笑容,她看向秋渊,惊喜道:“三殿下,沈烟公子醒了。”
秋渊点头。
雪梨看向沈烟,道:“公子,奴婢为您上药。”
沈烟在雪梨的搀扶下半坐起身,雪梨动作温柔地为沈烟处理脸颊上的伤口,秋渊目光一瞬不顺地盯着沈烟看。
雪梨声音轻柔:“沈烟公子,您真好看。”这是她真心的言语,哪怕沈烟一边脸颊上的伤口狰狞,却仍旧可以看出他天生的好容貌,她道:“疤痕会渐渐淡下去的。”
沈烟想,疤痕不仅会淡下去,还会消失不见。
沈烟双唇微微开启,原本想回雪梨的言语,眼角余光却见秋渊眯起双瞳看着雪梨。
沈烟:“……”
沈烟对自己说,秋渊有病。
秋渊不喜欢他与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亲近,这个所谓的任何人包含了所有老弱妇孺,甚至是亲朋好友。
要怎样,才能让秋渊收回他对雪梨无意义的敌意?
雪梨道:“沈烟公子,我要给您上药了,会有些灼痛,您忍一忍。”
沈烟发现,秋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再这样下去不行,他需要被安抚。
雪梨道:“沈烟公子,我现在……”
“啪!”地一声,沈烟在雪梨手背上拍了一下,雪梨手上的瓷瓶应声而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烟双手握紧,手心因紧张而有些汗湿,他目光直直地看着雪梨:“谁允许你碰我?”
雪梨愣了一下,她双瞳蓄满泪水,她感到委屈,不碰触,又怎么为沈烟处理伤口?她虽委屈,反应却迅速,她立刻跪下道歉。
与此同时,秋渊情绪好转。
沈烟:“……”果然病得不轻。
沈烟目光一转,从敞开的门,与一位老者的目光对上了。
是祭司大人。
沈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