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妾柳姨娘,带着庶子韩希盛,正在偏西春阳的暖晖里,扎风筝。嫡妻钱氏,则细致地选了几丛盛放的杜娟花,交给三房的小侄女韩希盈,让她给总是闭门不出的母亲杨氏送去。
韩仲文虽未示意郑海珠去关门,却让嗓音低沉下来,缓缓道:“希孟,你今岁就要嫁入顾府,我和你婶婶的意思是,金银首饰锦绣箱笼之外,还得再陪嫁几两产业。正好阿珠提及这一节,干脆从我们韩家织纺里,分几个好手艺的匠人,由阿珠和那位范姑娘张罗着,给你开一丬新字号,如何?”
郑海珠闻言,不由暗道,这叔叔真是大明好长辈,考虑的,不就是嫁妆的可持续发展?
韩希孟更是欢喜。
无论丝线刺绣,还是棉布提花,她在审美创新上都有独特而大胆的想法。
倘使有一间自己说了算的铺子,岂非如喜好刀枪之人有了一间兵器作坊,醉心瓷器之人有了一间烧造窑口,即便不能带来财源滚滚,也足以满足自己在织法和秀艺上的探索情怀。
一家人用完晚膳,回到小院后,韩希孟又缠着郑海珠说了半晌这一路南下的各样见闻、诸般历险。
直到听过瘾了,大小姐才忽然想起一件憾事似地,惋惜道:“我原以为,此番月港走一遭,你和马将军……”
郑海珠笑道:“小姐真是钻在戏本子里出不来了,嗑cp嗑得如此执念。”
韩希孟疑惑:“西皮是什么?西皮流水?嗑又是什么”
郑海珠道:“couple,撒克逊话‘鸳侣’的意思,我这一回从泰西人那里学来的。嗑,是南边土话,沉迷其间的意思。”
“哦,卡波,控坡,公婆……”韩希孟鹦鹉学舌了几次,嬉笑道:“原来洋人那边,也将夫妻唤做‘公婆’,俩公婆嘛。”
继而掩了谐谑之色,诚恳道:“阿珠,你莫嫌我啰嗦聒噪,我只是怕你,实则情愫已生,却碍于对各样人、诸多事的承诺,才藏下心迹。你须晓得,我自己与顾二哥情深,明白这滋味多么美,我便盼着身边人,都能与意中人终成卷属。”
郑海珠闻言,一时也颇为动容。
眼前这位大小姐,虽早早地失怙失恃,其后却始终被来自叔婶和顾少爷的疼惜包围。
有的人,始终啃噬旁人和自己,来治愈童年少年的心病,有的人,则因早早被治愈的童年少年,而善待旁人,也是善待自己。
郑海珠遂抬起眼睛,望着韩希孟,喟叹一声道:“我自认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却也是个不愿委屈自己的人。此番南下,但凡能逮着机会与马将军相处,我便分了一半儿的心思,瞩目于他。最后终于发现……”
韩希孟听到此处,凑过来,杏眼瞪大了一圈,目光里露出“我就说吧”的意味。
却听郑海珠笑道:“最后终于发现,我对他,实在动不了情。”
“阿珠,你!”韩希孟啐一口,嗔道,“你若是去当说书先生,定是最穷的那个!”
“好了,我的嗑西皮大小姐,你既爱听喜事,阿珠便说与你知,马将军的母亲秦将军,这几日便到松江府与儿子回合了。秦将军也要北上京师,向兵部的张侍郎提亲,马将军要迎娶张侍郎的闺女。”
“喔,如此,”韩希孟道,“我还想着,马将军这样雄姿英发的武臣,若留在我们松江做总兵,多好,你看我们苏松之地,多少年都出不了一个像样的武将?”
郑海珠没有接话。
唯心中默默唏嘘,没出像样的武将,只因未到亡国时啊。历史上,再过二十年,大明能打的将军里,许多都是苏州人、常州人、上海人。
而目下,她郑海珠,正要派侄儿郑守宽去常州寻的少年郎,就是历史上晚明最有风骨的一位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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