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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微微蹙眉,声音依然那么温柔,却带上了些许训斥,“你怎能出卖阿父与亥弟的行踪。”
宦人受到了惊吓,颇有些震惊的看着这位长公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扶苏直率地表示:“这次我便饶过你,不告知阿父,若有下回,定罚。”
宦人:“……谢公子仁慈。”
等人进殿后,这宦人撇撇嘴。
真是怪不得外人都说陛下宠爱胡亥公子,胡亥公子可是一得知陛下回来的时间,就过来等了,在陛下回来时,还能扑过去扯着袖子嘘寒问暖,一声声:“阿父出行辛苦了,阿父坐,亥儿叫人去给阿父备膳,阿父都瘦了!”而扶苏公子呢,这地步了居然都没有警惕胡亥公子,就连对他这个陛下身边的近侍,也不见拉拢。
始皇帝在低头批改公文——才刚从外面坐马车回来,浑身疲劳,就连隗状和王绾两个丞相都回到自家府邸去泡热水洗澡睡觉了,唯有始皇帝陛下,依旧手不停毫。
他低目垂思,眉眼间压不住的疲倦,可依然坚持处理政事,丝质的浓墨衣袍随着他的跪坐,下摆散在席上。
突听到宦人传话,始皇帝揉了揉眉心,“让他进来。”便强压下疲惫,扶苏进来时,只看到自己阿父精神十足地凝望着他,手边堆着十来卷公文。
扶苏抚了抚衣襟,褪去鞋袜,步态稳健上殿,对着始皇帝恭敬行礼:“臣拜见陛下。”
他今天是以臣子的身份进谏皇帝,而非是以儿子的身份拜见父亲。
刚说完,又想起老师的叮咛,扶苏一顿,又重新称呼:“阿父。”
始皇帝抬眼轻轻一瞥,笔管往对面席上一指,“坐。”
秦时的坐,可不是坐椅子的坐,而是跪坐。扶苏得到陛下的指令,便正着衣襟,跽坐下去。
“阿父……”
“嗯?”始皇帝低头继续批改竹简,似乎有些不太放在心上地问:“有事就说。”
仿佛浑然忘记,是自己将人叫进宫的了。
扶苏瞧着那一车整整一石的竹简,脱口而出:“阿父,你才刚回来,先去休息一下,政务过一会再处理吧。”
始皇帝笔尖一顿。
站在一旁伺候的宦人眉心一跳,却是想起上一回胡亥公子来时,说自己心疼阿父辛苦的话,陛下那时候可是直接皱眉,让胡亥公子不要在他批改公文时过来。
可始皇帝什么话也没说,笔也只是停了一下,就继续写下去,好像对扶苏的关心不为所动。
扶苏呆了一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他……其实对怎么和这位雄才大略,一统天下的大秦始皇帝父亲相处,不太懂。
不自觉的,扶苏回忆起老师的话。
要表达关心……要嘘寒问暖……
唔,像阿父平时关心他的那样,关心阿父便行了。
扶苏嘴唇动了动,吸一口气,有些忐忑地给始皇帝倒了一杯蜂蜜水,“阿父,喝水。”
始皇帝瞧了他一眼,将笔擦去墨汁,搁在笔架上,接过了蜂蜜水。
宦人低下头,不敢去看。
宫人们都说胡亥公子受陛下宠爱,甚至……那位置也不是不可能。他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现在看来,恐怕扶苏公子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
扶苏倒没什么感觉,心里默念着:阿父经常给我赐吃食——
“阿父出行游山玩水,可有吃好喝好?听闻山野中的猎物肥美,阿父吃得如何?”
始皇帝:“……”默默地把要举起杯子放到嘴边的手顿住,默默地看着这缺心眼的儿子。
马车颠簸他又不是不清楚,每天出行,胃都颠得冒酸水了,哪有心思去品尝什么山林野味。
扶苏心里继续默念:出宫时,阿父经常赐我车舆送行。
“阿父,马车坐得可还舒坦?”
始皇帝闭了闭眼,把蜂蜜水一饮而尽。不想搭理他。
扶苏看了看那个空杯子,有些生疏地帮他倒满,“阿父,喝水。”
始皇帝:“……”端起杯子小小抿了一口。
扶苏默念:阿父还会经常赐我帝王府库里的衣服。
“阿父……”扶苏下意识看向亲爹腕骨,发现比离开前确实削瘦了,心口顿时有些难受,情真意切地说:“你瘦了。”
始皇帝眸光一暖。
唉,这孩子虽然傻了点,但是还算孝顺,能要。
下一秒,扶苏:“明日阿父又该换新衣了。”
始皇帝:“……”
他是关心朕他是关心朕他是关心朕!
他没有内涵朕浪费衣物他没有内涵朕浪费衣物他没有内涵朕浪费衣物!
始皇帝闭了闭眼,又将蜂蜜水一饮而尽,甜味从舌尖蔓延到喉咙,让始皇帝心情好受了不少。
然后,儿子又给他倒了满满一杯蜂蜜水,“阿父,喝水。”睁眼看过去,那张笑容一如既往地纯良。
始皇帝:“……”喝了两杯了,有点喝不下了。
扶苏:衣食住行……衣,食,行都关心过了,只剩下住了。
“阿父奔波劳累,不若去沐浴一番,洗去辛劳?”扶苏目光慢慢坚定起来:“儿给你搓背!”
“……也不必如此。”
始皇帝有点窒息,又有点熨帖。“你有心了。”
“子伺候父,天经地义。”扶苏半点不含糊地就要起身,嘴里还很自然地说:“搓背时,我们聊一聊国师的事情?”
这样,够委婉,够商量了吧?
始皇帝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国师的事?”他的唇角一点一点收了回去,抿平,“你想说什么?”
扶苏默念:委婉……委婉……
“我觉得她的话术还是很厉害的,能骗到阿父,若阿父看重她,不如收到身边作女侍——”扶苏停顿了一息。
要委婉!
“……阿父认为如何?”
始皇帝压抑着怒火,“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