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刺耳。</p>
所有人，包括坎达尔在内，都下意识地看向这束火花的方向。</p>
几秒后，在火花出现的地方，在沙丘的另一面，几个若有若无的声音远远传来：</p>
“噗噔——噗噔——噗噔——”</p>
沉闷、低调、急促，却颇有节奏。</p>
越来越近。</p>
几乎是同时，在沙丘的那一面，一个兽人战士的暴喝声突兀响起：“克鲁里——”</p>
这声暴喝没有吼完就戛然而止，转成一声痛呼：“呐啊啊啊——”</p>
还没等泰尔斯反应过来，在场的兽人们就齐齐脸色大变！</p>
战士的痛呼还未消失。</p>
但坎达尔已经怒啸一声，猛地转向它的战士们！</p>
部落的战酋没有任何犹疑，它甩开雄壮有力的手臂，用现身以来最大的嗓音，咆哮下令：“穆萨！”</p>
下一秒，比眨眼还快的功夫，所有的兽人战士都吼叫着武器出鞘，在亚库和路撒那带领下迈开大步，自觉组队，跑动起来！</p>
除了兽人杜拉曼，它情绪激动地指着俘虏里的泰尔斯，对坎达尔说着什么。</p>
这个与泰尔斯有血仇的兽人似乎打定主意，要在这里了结恩怨。</p>
泰尔斯心下一沉。</p>
“别担心，”身边的迪恩沉着地道：“我跟路易莎说好了，我们找机会反击。”</p>
但他的安慰没有起到效果——因为坎达尔比杜拉曼还愤怒地开口大吼，甚至毫不留情地砸了这名圣卫重重一拳。</p>
最终，杜拉曼怨恨地看了泰尔斯一眼，加入了他同伴的行列。</p>
俘虏们站在场地的中央，惊疑不定地看着忙碌的兽人们脸色狂热，成批成排地踩着重重的步伐，跑过他们的身边，向着与火花相反的方向跑去！</p>
它们几乎没有空闲去管俘虏们了。</p>
“怎么……”这是惊讶的路易莎。</p>
接下来的一幕揭示了答案。</p>
距离他们不远的沙丘上，一个高高的身影掠过沙砾的阻拦，冲破漆黑的夜幕，出现在火光的照耀之下。</p>
那是一个骑士。</p>
一匹马，一个人，脚踩马镫，缰绳在手。</p>
他踩着迅捷的蹄声，整个人自如地贴在马背上，在疾驰中一起一伏，飞扬而来，冲下沙丘。</p>
在沙丘上的两个兽人哨兵看见了这个骑士。</p>
它们怒喝一声，举着吓人的兵刃，踩着惊人的步伐，带动雄壮的身躯，向着这个入侵者冲去！</p>
马上的骑士无视着眼前接近的威胁，他只是弓起身子，加速疾驰。</p>
双方越来越近。</p>
直到彼此迎面。</p>
兽人们的怒喝饱含着恨意：一柄重锤和一柄大刀，在它们的手中划开凶险的弧线，带着恐怖的巨力与死亡的啸声，眼看就要划开马腹。</p>
泰尔斯心下一惊。</p>
但骑士轻声吹了一个口哨。</p>
那个瞬间，他胯下的坐骑灵活地转过身子，踏动马蹄，在兵刃及身之前堪堪转向！</p>
骑士转身的刹那，眼尖的泰尔斯看见了他衣袍上的图案：</p>
一只乌鸦。</p>
一只仅有单面翅膀的深蓝色乌鸦。</p>
骑士险之又险地避开兽人的拦截，错开两柄夺命的兵器。</p>
但没有结束。</p>
只见一支轻巧尖利的长矛从马匹上精准地探出，刺入当先一个兽人的脖颈。</p>
在两名兽人的怒吼声中，骑士的矛尖一放即收，随着高超的马术远远飙开，只在背后留下一蓬敌人的鲜血。</p>
以及几寸马尾。</p>
“这个标志，是克洛玛家族的鸦哨轻骑，”老锤子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是著名的乌鸦卫队第二突击队——‘迅雷的乌鸦’！”</p>
泰尔斯心中一动：克洛玛家族……</p>
克洛玛家族？</p>
有些耳熟……</p>
脖颈被刺破的兽人怒嚎不休，它踩着吓人的重步，不顾飙洒的鲜血，和同伴一起，死死追在骑士身后。</p>
但它们追不上。</p>
骑士转出一个弧线，在沙丘上越骑越远，越骑越快。</p>
终于，那个被捅破脖颈的兽人在跑过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几乎把沙地染红之后，还是软倒了下来。</p>
流干最后的鲜血之前，兽人的强韧生命支撑着它，对着骑士飘忽不定的背影举起自己的刀刃。</p>
但它的刀刃太短了。</p>
够不到。</p>
它这么想着，粗壮的手臂在空中颤抖了一瞬，最终无力地垂下。</p>
再也不动了。</p>
沙丘之下，坎达尔战酋远远地看着它的战士倒下，悲愤地怒啸出声。</p>
兽人们齐齐呼喝着，发泄它们心中的恨意。</p>
“哟！裂石的杂种们，两天没见了！”</p>
第一个人类骑士看着不远处燃烧的营地，看着下面愤怒的兽人们，勒停了马匹。</p>
他停在沙丘上，笑声远远传来，传进每一个兽人的耳中：“‘逐圣日’可还没到呢，现在就开篝火晚会……”</p>
“不嫌太早了点吗？”</p>
另一个兽人哨兵凄厉地嚎叫着，向着骑士冲去。</p>
它没能到达终点。</p>
“噗噔——噗噔——”</p>
第二个骑士从沙丘的另一面冲来，在兽人回头之际亮出一柄马刀，与它错身而过。</p>
在坎达尔凄厉的怒吼声中，第二个兽人的头颅带着不甘与愤懑的眼神，高高飞起。</p>
俘虏们鸦雀无声，兽人们悲愤呼喝。</p>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力量凶猛的兽人先后战死。</p>
坎达尔的吼声越来越急。</p>
在他的命令下，近百兽人们迅速分成两部：</p>
近二十个兽人带着惊人的气势，举着沉重的武器，踏步向前，面向骑士所在的沙丘结成阵势。</p>
其余的兽人们则高呼着口号，咬着满满的恨意——收起武器，扭头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力狂奔。</p>
“它们这是在干什么……”快绳一脸惊异。</p>
老锤子摇了摇头，经验丰富的他简短地道出了答案：</p>
“逃命。”</p>
泰尔斯正要发问，却发现下一刻，他就被一个巨大的兽人扣住了脖颈！</p>
“怀亚！”迪恩和路易莎的怒喝中，泰尔斯被钳制在了坎达尔的左臂里。</p>
但看守俘虏的兽人们没有动，它们冷冷地站在人类背后，压制住每一个想要反抗的人。</p>
泰尔斯想要发力，却发现对方的力量是他有史以来遇到过最可怕的：“你——”</p>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下一刻，坎达尔的铁叉就逼上他的咽喉。</p>
“安静！”</p>
兽人战酋扣着泰尔斯的喉咙，看着他惊疑的目光，对俘虏们寒声道：“这很快就会结束——我不想把场面变得太难看。”</p>
下一秒，坎达尔把嘴巴贴上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告诉你父亲，也告诉莫拉特。”</p>
“是我先找到的你。”</p>
“而我知道你是谁。”</p>
那一秒，泰尔斯彻彻底底地僵住了。</p>
迪恩和路易莎还在激动地喊着什么，但这已经不重要了。</p>
什么？</p>
父亲？</p>
莫拉特？</p>
先找到的我？</p>
知道我是谁？</p>
这都是……什么意思？</p>
坎达尔把泰尔斯的头扭向自己，明黄色的眼眸目光犀利。</p>
带着万分不解的泰尔斯死死盯着坎达尔。</p>
他突然发现，对方此刻的表情无比严肃，既没有之前的诙谐，也没有刚刚的悲愤。</p>
而是冷静。</p>
罕见的冷静。</p>
“所以，璨星，我兑现了我的诺言，”只听坎达尔压着声音道：“那你们的呢？”</p>
“后会有期，赛卡。”</p>
下一刻，泰尔斯就觉得额头一痛，瞬间吃了满口的沙子。</p>
“怀亚！”</p>
几秒后，被迪恩从沙地上扶起来、惊魂未定的泰尔斯，只能带着满心的震惊和不解，看着兽人战酋的背影远去，看着坎达尔和他的战士们加入部落的队伍，向远处奔去。</p>
怎么回事？</p>
“你还好吗？它对你做了什么？”</p>
泰尔斯没有回答，他只是眨了眨眼，满面惊疑。</p>
它的承诺？璨星的承诺？</p>
他不懂。</p>
这个兽人……</p>
这个兽人究竟是……</p>
“我的天，”快绳难以置信地眨眨眼，把麦基从地上拽起来：“我们活下来了……它们走了！”</p>
迪恩看着远处奔逃的兽人，又看看留下来组成阵势的兽人，脸色复杂。</p>
沙丘上的骑士们打着呼哨冲了下来，他们足足有十几骑，灵活地绕开已成阵势的兽人，追向奔跑的坎达尔。</p>
随着兽人们的离去，俘虏们恢复了自由，但他们没有空闲欢呼自己的幸运，因为很快，下一件事就吸引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p>
海浪。</p>
那一秒里，泰尔斯以为自己听错了。</p>
但没错。</p>
就是海浪。</p>
若有若无的海浪声，一遍遍地侵袭他的耳朵。</p>
哗啦……</p>
哗啦啦……</p>
“那是什么？”快绳惊恐地问道。</p>
“糟糕了……”老锤子脸色难看。</p>
火光中，俘虏们惊惶地看向四周，却什么也没有看到——除了黑暗的地平线。</p>
但海浪没有消失。</p>
哗啦啦……</p>
十几秒后，‘海浪’越来越近，越来越大！</p>
变成可怕的怒涛。</p>
轰隆……</p>
轰隆隆……</p>
下一个瞬间，俘虏们惊恐万状地望向地面，然后望向远方。</p>
“狗屎。”迪恩咒骂了一声。</p>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无法忽视的震动，正源源不断地，从沙子传递到足下，袭上背脊。</p>
轰隆隆……</p>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频繁。</p>
轰隆隆……</p>
泰尔斯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被震出来了。</p>
轰隆隆……</p>
终于，怒涛带来的不安结束了。</p>
刹那之间，前方的沙丘顶部，在天与地的交界线上，同时出现了无数的黑影。</p>
轰隆隆……</p>
熊熊燃烧的火光中，黑影形成一条连绵不断的黑线。</p>
它们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又如同席卷而来的黑潮，自上而下地覆盖了沙丘，将火光下的沙砾染得漆黑一片。</p>
一如夜色。</p>
“我的天，那是……”路易莎眯起眼睛，脸色煞白。</p>
泰尔斯不禁屏住了呼吸。</p>
他看清了黑影。</p>
是人。</p>
确切地说。</p>
是骑兵。</p>
无数的骑兵！</p>
轰隆隆……</p>
他们踏动着滚滚铁蹄，声势惊人，铺天盖地！</p>
如同火山口上吞噬万物的黑色熔岩，极速倾泻而下。</p>
扑向这个小小的营地。</p>
无可阻碍。</p>
无可抵挡。</p>
泰尔斯恍然地看着这一幕。</p>
沙丘的顶部，一个指挥官模样的骑士出现在火光的范围里，大声下令。</p>
骑兵们齐齐呼喝着回应他。</p>
但泰尔斯没有注意他。</p>
他所看见的是：领头骑士的身后，另一个疾驰的骑士，手执着一面高高的大旗。</p>
随着奔驰，旗面在火光中完全抖开。</p>
泰尔斯呆滞地看着那面旗帜，看着那不知是陌生还是熟悉的图案，心头百味滋生。</p>
那是一面……</p>
一面……</p>
一面白边蓝底的……</p>
银十字双星旗。</p>
“以凯瑟尔陛下的名义！”</p>
下一秒，领头的骑士举起剑锋，居高临下地指向蹄下的营地：“凡是少于四条腿的东西……”</p>
“一个不留！”</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