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若果如此……”</p>
女大公的嗓音回荡在大厅里：“你们又会怎么样呢？”</p>
此言一出，大厅里一时似乎没什么变化。</p>
但泰尔斯莫名地感觉到，大公身侧的六个座位周围，温度似乎遽然下降！</p>
所有伯爵们齐齐转头，他们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向了一个人。</p>
里斯班摄政。</p>
好像他才是一切的源头。</p>
但女大公又一次出乎了他们的意料。</p>
“请不要再看夏尔了，诸位，”塞尔玛的声音略有颤抖，像是寒风中承雪而动的枝条：“他没教过我说这句话。”</p>
里斯班愕然一怔。</p>
纳泽尔伯爵的目光慢慢凝固在半空中，凝固在女大公握着座臂的手上。</p>
“很好，”数秒后，他轻声道：“您让我有些意外。”</p>
塞尔玛深呼吸了一口，只觉得纳泽尔的异样目光，有种穿透人心的魔力。</p>
但纳泽尔眼中的异色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儿，就恢复了原本的严肃与淡然，仿佛刚刚女大公带来的意外，就真的只是偶然的意外而已。</p>
他身旁的林纳伯爵轻哼一声</p>
“您是女大公，龙霄城里，您的权力天生至高无上。”</p>
“但问题是，您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林纳伯爵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却字字关键：“要在这里，要因此事而背弃您的封臣，以孤寡之身，宰制龙霄城上下？”</p>
背弃封臣……</p>
孤寡之身……</p>
这句话让大厅里的气氛越发紧张。</p>
但林纳伯爵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台阶上的女大公。</p>
塞尔玛脸色一白，她咬紧牙关：“林纳伯爵，你这是什么……”</p>
眼见气氛不对，一直很友好的赫斯特伯爵开口了。</p>
他向着双方抬起双手，劝架一般抢先开口：“女士，林纳伯爵，我想我们都应该冷……”</p>
这一次，赫斯特伯爵被林纳无情的话生生打断：</p>
“我们都知道你那点瞎心思，赫斯特伯爵！”</p>
“但别再‘教我’怎么做——那权力只属于先王努恩。”</p>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林纳尽管是对赫斯特伯爵说这句话的，但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大公的身上。</p>
让塞尔玛承受的压力越发沉重。</p>
赫斯特的黄金胡子一抖。</p>
几秒后，吃了钉子的烙铁郡伯爵就冷下脸来，没有再接话。</p>
大厅里回复了平静。</p>
只有泰尔斯与伊恩两人，怀着完全不一样的心情，关注着事态的发展。</p>
女大公面沉如水。</p>
封臣们目光如剑。</p>
很快，纳泽尔伯爵叹了一口气，重新加入对话：</p>
“那真的很遗憾，女士。”</p>
“当然，作为一介伯爵，我也无力反对甚至阻拦您的决定。”</p>
纳泽尔像个略有失望的老人，摇头轻声道：“可我——当然仅仅是我——依然会建议您，甚至用行动来劝谏您，面对自由同盟的危机，在这场祈远城和黑沙领的对决里——我们最好明哲保身。”</p>
塞尔玛不自觉地屏住自己的呼吸，皱起眉头。</p>
“建议？行动？明哲保身？”女大公手臂一僵：“你是什么意思？”</p>
纳泽尔淡淡地看着她，并不答话。</p>
泰尔斯不知不觉地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p>
做得好，塞尔玛。</p>
我们接近了。</p>
接近了。</p>
在这场博弈里，完成最重要的连接：</p>
战争，和婚事。</p>
我们就赢了。</p>
对面的里斯班不屑地轻笑：：“这么说，你，纳泽尔——甚至许多对不能插手封君婚事而不满意的封臣们，在自由同盟的危机前，你们要拒绝女士的召唤，拒绝召集你们的军队，甚至……”</p>
“像黑沙领的许多封臣们，以及其他领地的大公们，像他们反抗查曼国王一样，拒绝向女士纳税？”</p>
纳泽尔丝毫没有理会他。</p>
素来直来直往的柯特森伯爵眯起眼睛，注视女大公，挑了挑眉头道：“我当然希望不会变成那样，女士。”</p>
“但很多时候，我们也身不由己。”</p>
塞尔玛的脸色变了。</p>
“出兵自由同盟——那是为了维护沃尔顿家族的荣誉，是你们的祖先誓死效忠的对象。”</p>
“如果我们袖手旁观自由同盟的战事，拒绝祈远城的求援，那我们，无论身为龙霄城女大公的我，还是身为龙霄城诸侯的你们……”女大公咬着牙，冷冷地道：</p>
“我们都会变成笑柄：无论是一个连父祖之名都无力维护的弱女，还是胆小懦弱不敢面对当年手下败将的北地人！”</p>
其他四位伯爵，无论是不留情面的柯特森，还是言语诛心的林纳，抑或沉默寡言的克尔凯廓尔，以及温和有礼的赫斯特，他们都转开目光，避开塞尔玛的视线。</p>
唯有纳泽尔伯爵双目有神地看着女大公，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六年的内耗与灾难中，龙霄城已然摇摇欲坠——拒不出兵也许有损沃尔顿家族以及我们的名望，但却是保证我们不在这场漩涡里沉没的好方法。”</p>
一边的里斯班冷哼一声，颇为不屑。</p>
女大公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知道，纳泽尔伯爵，还有你们，你们都知道我们必须出兵！哪怕不是为了龙枪家族，不是为了协助祈远城，而仅仅为了压制国王的野心，不让我们在王国内部的漩涡里随波浮沉！”</p>
“这也是为了龙霄城！”</p>
但下一刻，老纳泽尔的嗓音陡然提高，打断了塞尔玛的话！</p>
“那么，为了龙霄城，为什么您就不能明白呢？”</p>
塞尔玛一怔。</p>
台下，泰尔斯的拳头时松时紧。</p>
近了。</p>
近了，塞尔玛。</p>
就差一步！</p>
纳泽尔伯爵看着女大公的眼神突然变了，里面透出犀利的锋芒：</p>
“若您能开明而清醒地选择好自己的丈夫，重新稳固住龙枪家族的未来，那一切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p>
“届时，您作为女大公坐镇龙霄城，名正言顺地竖起沃尔顿的荣誉之旗，下令出援祈远城。”</p>
“与您同在沃尔顿家族中的丈夫则领兵而出，跟我们这些封臣们一同征伐西方，洗刷自由同盟的混乱。”</p>
只听伯爵冷冷地开口：“重振家族的声威，维护龙霄城荣誉的同时，还赢取祈远城的同盟，甚至能一挫国王的嚣张气焰，彰显我们的存在与力量，这难道不是更好的解决方法吗？”</p>
女大公咬住了下唇，在二十几位封臣的面前，似乎有些慌乱。</p>
就在此时，塞尔玛的摄政官，里斯班伯爵适时地开口了。</p>
“对付国王？真的吗？”里斯班摄政轻哼一声：“在这个祈远城与国王对弈的关头，你们却故意拿领主的婚事从中作梗……怎么，黑沙领给的甜头，查曼王丢下的骨头，就那么好舔吗？”</p>
那一刻，纳泽尔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凶兽，猛地转头，盯着里斯班。</p>
“慎言，老朋友。”</p>
“伦巴确实来找过我，”纳泽尔伯爵字字生寒，仿佛与里斯班有着化解不开的仇怨：“但龙霄城的纳泽尔家族，可不是他那种弑亲夺位的烂臭货色可以指使得动的——哪怕他再怎么巧舌如簧，用心险恶。”</p>
“但请相信我，女士，这纯粹是我自己的决定，因为我认为，这才是对龙霄城最好的未来。”</p>
纳泽尔的话在继续：“您应有的权利不会受到任何干涉：只要是龙霄城中的高贵俊彦，如何选择，以及选择哪一位作为您的丈夫，仍然是您的意愿，这是这是龙霄城的……”</p>
忍无可忍的里斯班再度怒喝开口。</p>
“够了，纳泽尔！”</p>
摄政大人冷冷道：“你尽说些‘为了龙霄城’的高谈阔论。”</p>
“然而，让女大公下嫁你们其中一员？这就是你们的解决方法？”</p>
里斯班缓缓地摇头，眼睛里仿佛要射出利刃：“你真的知道这会给龙霄城带来什么吗？”</p>
角斗的中心仿佛又回到了两位伯爵之间。</p>
“当然。”</p>
“女士，”纳泽尔的声音低沉下来，一双眼睛却不离里斯班：“我知道夏尔……里斯班伯爵他都跟您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女大公要制衡上下，维持龙霄城的均势’，‘领主贸然与封臣结婚，不利龙霄城的内部统治’，‘您不能将身份和权力托付在龙霄城内部’诸如此类的借口，作为您拒绝下嫁的理由。”</p>
“确实，不无道理——我跟夏尔共事多年，我比谁都清楚：他不是个蠢材，这种担心确实存在。”</p>
纳泽尔眼神复杂地看着里斯班，但他转向女大公时，目光却越发奇特。</p>
“我本来不想说下面这些话，女士，”纳泽尔轻声道：“但您我刚刚突然意识到，也许不该把您当作一无所知的年幼孩童——您毕竟是女大公。”</p>
塞尔玛心中一动。</p>
里斯班则眉头发紧。</p>
“所以，您以为，您的婚事，就真的像某些人所言，只是为了把沃尔顿家族的权力束缚在龙霄城的某一家族上，攫取到我们的手里？”</p>
“不。”</p>
纳泽尔伯爵带着些许的疲惫，轻声开口：“这是为了更高，更重要的目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