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要把一切情绪都埋葬在他的笑纹里，无论悲伤还是痛苦，无论紧张还是忐忑。”</p>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p>
普提莱重新把烟斗含进嘴里，猛吸了一口。</p>
就像要留下曾经的回忆。</p>
“几十年过去了，当我重回龙霄城，”吞云吐雾间，普提莱的脸容模糊在烟气里，但他的声音却朦胧传来，满布泰尔斯读不懂的感情：“我以为我会感到释然，或者感慨，或者以经历者的身份，对着这个当初的城市，哂然一笑？”</p>
“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对着这座城池伤春悲秋。”</p>
烟气散去，瘦削的老男人抬起头来。</p>
“但没有。”他语气冷漠。</p>
泰尔斯皱起眉头。</p>
普提莱直直望着他，眼中清冷：“什么也没有。”</p>
泰尔斯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p>
“因为唯一回到我眼前的记忆，不是龙霄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p>
普提莱摇摇头，他抬起脚步，向着王子走去。</p>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何以回话。</p>
“很多年之后，我就想通了，”普提莱站定在泰尔斯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真正让我记住的，不是龙霄城。”</p>
“而仅仅是当年在龙霄城里的同伴们，以及米迪尔殿下的微笑。”</p>
是那年一起懵懂而行的故人们。</p>
“值得你铭记的不是这片土地，”老男人轻声道：“而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以及你跟他们所共同经历的故事。”</p>
沉默。</p>
好半晌，心绪复杂的泰尔斯才堪堪开口道：“那他们呢？”</p>
普提莱眼神一动。</p>
“当年的使团，”王子默默地补充道：“跟你一同经历故事的那些人？”</p>
但普提莱没有回答。</p>
他毫不犹豫地举步前行，掠过泰尔斯的身侧，走出房间。</p>
“你该走了。”</p>
泰尔斯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窗户，持续了好一会儿。</p>
“是啊，”泰尔斯轻叹一口气，整了整已经很整齐的领子：“该走了。”</p>
王子转过身，迈出了房间。</p>
————</p>
“尽管这是女大公阁下的命令，但我仍然建议您，在听政会上低调行事，”从鲜血庭院通往英灵宫的走廊上，负责护卫的贾斯汀勋爵冷冷地道：“以您的身份，在龙霄城的几位伯爵面前显得太高调，是很不明智的。”</p>
“当然，”泰尔斯面色不变：“多谢您的提醒，勋爵。”</p>
他自动无视了身周的龙霄城卫兵，在怀亚和罗尔夫的陪同下，心事重重地前进。</p>
贾斯汀点了点头，这才回到他的行列中去。</p>
怀亚撇撇嘴，显然对前白刃卫队副指挥官的态度很不满。</p>
侍从官脸色沉闷，眼神凝重，明显感知到了那种风雨欲来的气氛，他的身侧，罗尔夫的脸容依旧隐藏在银色面具下，不辨心情。</p>
“为什么不带埃达小姐来呢？”怀亚担心地道：“这么大的日子里，您的安全……”</p>
“你听见勋爵的话了，”泰尔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在严肃的英雄大厅里，她大概只能惹麻烦——尤其是面对北地人。”</p>
罗尔夫转过头，轻蔑地瞥了怀亚一眼，向他比了一个怀亚看不懂的手势。</p>
“但是如您所言，殿下，龙霄城的封臣们可不是女大公，他们对您的态度，”怀亚强忍住对同伴的不满，向前两步，轻声道：“您知道，这是北地人的争端，您完全可以置身事外。”</p>
泰尔斯挑起眉毛。</p>
“怀亚，你会想念过去吗？”</p>
怀亚对这答非所问的话愣了一下：“殿下？”</p>
泰尔斯摇摇头，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似的轻笑道：“抱歉……你知道，今天普提莱特别感伤，感觉像是老人临行前的叮嘱，婆婆妈妈——我也被他影响了。”</p>
怀亚狐疑地看着王子，脚下不停，眼中的担忧之色更甚：“我当然想念过去，殿下，但是我更关注未来……您的未来。”</p>
泰尔斯扯起嘴角。</p>
一边的罗尔夫发出嘲讽的怪哼，让怀亚又是一阵不爽。</p>
“罗尔夫，”王子转移了目标：“你会想念过去吗？”</p>
泰尔斯回过头看着随风之鬼，心中回想起遥远的曾经：“你知道，那些血瓶帮里，街头喋血的日子。”</p>
罗尔夫的眼神现出迷惘。</p>
但几秒之后，随风之鬼就迅速抬起头，比了一个手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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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泰尔斯叹了一口气：“至少你那时还是自由的。”</p>
罗尔夫面具上的双眼微微一动。</p>
自由？</p>
血瓶帮……</p>
凯萨琳老大……涅克拉……</p>
罗尔夫捏紧拳头，在恍惚中感到喉部和膝盖在隐隐作痛。</p>
他再次举起双手，比划手语，继续着他跟王子的私人交谈。</p>
看得一边的怀亚心中颇不是滋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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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尔夫眼神冷漠，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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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尔斯嗤笑一声。</p>
“所以你宁愿继续现在的生活？”王子摇摇头：“这可不是条好走的路。”</p>
罗尔夫从嘴里重重地“嗬”了一口气，仿佛对雇主的话嗤之以鼻。</p>
曾经的随风之鬼耸了耸肩，敲敲自己的膝盖。</p>
衣物下传出金属的铿锵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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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尔斯轻笑出声，惹得两侧的护卫们频频回头。</p>
“很好，”王子看上去心情愉快：“今天你跟我一起去大厅里，米迪拉。”</p>
罗尔夫点了点头。</p>
但怀亚随即意识到了不对：</p>
“殿下？”</p>
泰尔斯回头看了他的侍从官一眼：“而你待在大厅外，怀亚。”</p>
怀亚的脸色变了。</p>
“但是……”</p>
他还没说完，泰尔斯就回身捞住了怀亚的肩膀，把他扯向自己。</p>
“听着。”</p>
“我需要你在外面，需要帮我做件事，可能听起来有些荒谬，”比王子高了一个头的怀亚被泰尔斯扯近后者，听着他轻声道：“事实上，我希望用不上……”</p>
“殿下，”怀亚拉下脸色，语气焦急：“如果您预感到了什么不对劲，请……”</p>
但泰尔斯打断了他。</p>
“记得我前几天跟你说过的话，”王子表情如常，但他的眼神却无比认真：“怀亚，无论发生了什么……”</p>
怀亚怔住了，他看着泰尔斯的这副模样，心中涌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p>
王子……</p>
你……</p>
“我知道，‘别慌’，”侍从官的声音有些苦涩，复述着泰尔斯的话：“还有‘相信您’。”</p>
泰尔斯点点头，露出微笑：“那你相信我吗？”</p>
怀亚没有说话，他紧绷着脸，把拳头按上心口，微微一躬。</p>
泰尔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点头。</p>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越过渐次增多的宫廷卫兵和大公亲卫，直到站在熟悉的英雄大厅前。</p>
听政日。</p>
泰尔斯心情凝重地咀嚼着这个词，走进大厅。</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