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多多少少会对第一个女人有所特别，但是，”只听伊恩翘着嘴巴苦着脸，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继续痛心疾首地道：“除非在床上，否则别让她爬到你头上来……”</p>
咚！</p>
一声闷响，伴随着伊恩的痛哼。</p>
祈远城的继承者扭曲着脸，抱着肚子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一脸被背叛的痛苦。</p>
继伊恩和泰尔斯之后，塞尔玛也愣住了。</p>
她不解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p>
“他有些胃痛，现在好了，”面不改色的泰尔斯收回手肘，看也不看脸色苍白直冒冷汗的伊恩：“我们回到正事上来吧。”</p>
“塞尔玛，”王子深吸一口气，贴近桌子，认真地道：“你得知道，说是求婚——但首先，他是不可能求婚成功的。”</p>
塞尔玛眼神一动。</p>
“龙霄城只剩下了一位直系统治者，在没有外力或强压的情况下，”泰尔斯的手心微微用力，甩掉脑海里努恩给过他的提议：“于内于外，于情于理，你都不可能与一个拥有相当权势的外来者联姻。”</p>
“对于龙霄城的封臣们而言，这等于凭空引来可怕的外敌，从他们的手里夺走权力，对于埃克斯特的大公们而言，这意味着龙霄城与祈远城的下一位继承者很可能将二者合而为一，这等于十大领地均势的失衡。”</p>
泰尔斯真诚地望着女大公：“而祈远城也没有强大到能无视甚至压下这些异议的实力——无论是封臣们，还是大公们，乃至国王，都不会允许你们成婚。”</p>
听着王子的话，塞尔玛走神了一瞬间。</p>
“所以，一个外来者的求婚……”</p>
塞尔玛定定地看着泰尔斯：“他们是不会允许，是么。”</p>
“是么？”</p>
泰尔斯被她盯得十分不自在，于是赶紧撇开目光。</p>
“所以，他传话说，来此是为了向我求婚，是为了……”</p>
一脸不快地抚着肚子的伊恩阁下冷哼一声：“当然是为了引出我们深入简出，实则在龙霄城政治里扮演重要角色的星辰王子：想拉拢女大公，你就得从泰尔斯·璨星下手。”</p>
啊？</p>
泰尔斯微微一顿。</p>
女大公的面部少见地一红。</p>
想明白之后，泰尔斯顿时黑了脸色：“外面的谣言是这么传的吗？”</p>
“至少黑沙领就是这么做的，是吧，”伊恩叹了一口气，玩笑也似地道：</p>
“为了拉拢你，国王给了你什么条件？二十个处女？”</p>
泰尔斯自动略去了伊恩玩笑的语气，他的神经一瞬间紧了起来。</p>
给了我……什么条件？</p>
眼前仿佛又出现查曼王那副胜券在握，把他牢牢捏在手心中的表情。</p>
泰尔斯强忍着去看塞尔玛的冲动。</p>
该死。</p>
可别对这个看似轻佻的公子哥掉以轻心。</p>
“怎么，”第二王子不动声色地反问：“你要阔气地来一句‘我给双倍’吗？”</p>
伊恩露出难懂的笑容。</p>
“我很乐意，”伊恩脸色如常地晃晃脑袋，然后慢条斯理地补充上后一句话：</p>
“如果他们给了你一巴掌的话。”</p>
星辰王子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以作回应。</p>
但他想起伦巴的话语，内心却是一片冰冷。</p>
虽然不是一巴掌。</p>
但也差不多了。</p>
塞尔玛轻声叹气：“我们还是回正题吧……所以求婚只是个借口？”</p>
“不仅仅是个借口——它还能说明很多事情，”笑眯眯的伊恩一脸的善解人意，对着泰尔斯啧啧有声，双手动作夸张：“看，一提到女大公的婚事，嘭的一声，活生生的泰尔斯王子就出现了。”</p>
泰尔斯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痛苦地呼出一口气。</p>
“您今年几岁了，伊恩？”</p>
“十九。”伊恩笑容依旧：“刚好比女大公大一岁。”</p>
不，是大四岁。</p>
泰尔斯默默补充道，跟塞尔玛默契地对望一眼。</p>
“是么，”王子淡淡道：“感觉你才刚满九岁呢。”</p>
“啊，鉴于您七八岁时候的辉煌事迹，”伊恩敲敲桌子，重新拿起一片黄油面包，咬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额就把这当做赞誉了。”</p>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p>
他渐渐掌握到，跟这位风城子爵阁下对话的方式了。</p>
泰尔斯转动思绪，回想着刚刚的对话。</p>
从见到塞尔玛开始，伊恩故意表现出对女大公的不屑，却在不知不觉中套问着女大公与龙霄城封臣的关系，探问她对于领地的掌控力。</p>
他刻意让场面失控，实则多次看向自己，也许是为了观察自己何时出言劝架，从而察知自己对于女大公的影响力，还旁敲侧击自己跟女大公的实际关系。</p>
两次，他两次明里暗里地试探黑沙领对自己的态度，以及自己对黑沙领的态度。</p>
泰尔斯在心里暗暗地提起警戒。</p>
伊恩·罗尼。</p>
看似轻佻不羁，张扬放肆的贵族公子哥儿。</p>
实则把最有心的利刃都暗藏在貌似玩笑的话语里。</p>
这个“讨厌鬼”。</p>
但就现在而言，这并非是坏事。</p>
“言归正传，”泰尔斯清了清嗓子：“伊恩专门向我传话，说要向你求婚。”</p>
塞尔玛的表情还是很难看，但她已经开始倾听泰尔斯的话了。</p>
“但如我所言，求婚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我猜他有别的事，要在正常的外交途径之外，跟我、跟你，在可靠可信的私下场合里商量。”</p>
“所以我提前去了英灵宫。”</p>
塞尔玛面露怀疑，看向伊恩。</p>
伊恩则眨了眨眼，咽下黄油面包。</p>
“见面之后，他告诉我：祈远城与其他的北地大公都不一样，他们的位置特殊，政治特别，而任何来自埃克斯特内陆的援助，都对他们意义非凡。”</p>
非但如此，他还不断地暗示自己，作为祈远城的未来继承人，他跟星辰王子一样，都是被迫活在北地人之中的他乡人。</p>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而他还提示我：他知道，左右龙霄城出兵援助祈远城的不是其他，而正是封臣与女大公的矛盾危机——从你的婚事开始。”</p>
那一刻，塞尔玛的眼神锁死在伊恩身上。</p>
“相信我，”子爵阁下轻哼一声，颇不以为然：“论到大公与领内封臣的斗争……”</p>
他目光一厉：“整个埃克斯特，恐怕没有哪里，比祈远城的罗尼家族更深有感触的了。”</p>
塞尔玛若有所思地看看泰尔斯，又看了看伊恩。</p>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女大公冷静了下来，她淡淡地问道。</p>
伊恩笑了。</p>
“他有一个提议，”泰尔斯双目有神地看着塞尔玛：</p>
“一个不同寻常的，解决危机的办法。”</p>
女大公轻咬下唇，似乎对桌子上的食物更感兴趣。</p>
但泰尔斯知道，她在思考。</p>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没有时间再浪费在那些无聊而多余的仪式和宴会上的原因，”伊恩的脸上少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他肃穆起来，不再注意桌子上的食物：“这件事情需要我们秘密商议，共同决定，提前计划——而且时间紧迫。”</p>
“我为我的出言无状向您道歉，女大公阁下，从下午到方才的一切，都是表面上的试探，”伊恩咬字如铁：</p>
“请您相信，祈远城绝不仅仅是来乞讨援助的索求者，事实上，我带着诚意而来，也知晓您目前的难处与窘困，而祈远城会用我们的方法解决您的困扰，以交换您的承诺与援助。”</p>
“而我需要的，仅仅是您的一点信任。”</p>
他眼神如水，平淡地望着对面的女大公。</p>
没有人说话。</p>
用餐室里的灯火微微摇曳，把三个人的影子照得漂浮不定。</p>
仿佛在浪涛中随波逐流的小舟。</p>
塞尔玛严肃地看向泰尔斯。</p>
那一刻，不知怎么地，泰尔斯想起他们六年前在龙霄城里亡命奔逃的情景。</p>
星辰的王子对她点了点头。</p>
终于，女大公转过头，认真而淡定。</p>
“而你们帮我‘解决困扰’的方法是？”</p>
来自祈远城的伊恩·罗尼咧开了嘴角，他向泰尔斯微微颔首。</p>
下一秒，他温和地望向塞尔玛，轻声开口，再次吐出那个让人耳熟的词语：</p>
“求婚。”</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