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老时间，藏书室，”塞尔玛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有一批新书到了，别忘了，我们一起看。”</p>

泰尔斯下意识地点点头。</p>

少女对他微翘嘴角，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就抓着拳头，快步走出了用餐室。</p>

留下泰尔斯一个人，不明所以地对着满桌的食物发呆。</p>

她。</p>

怎么了？</p>

王子愣愣地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p>

她的座位上，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体香。</p>

泰尔斯突然反应过来：塞尔玛离开的时候，把那副黑框眼镜留在了餐桌上，没有带走。</p>

————</p>

鲜血庭院，当天夜晚。</p>

“您真的不知道？”</p>

房间里，普提莱在沙发上翘着腿，轻松地吞吐着他的烟斗，对着眼前一脸严肃的泰尔斯道。</p>

“当然，听政日里的英雄大厅，可不允许一个外国王子混进去，”泰尔斯有些焦躁地道：“今天，龙霄城的听政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跟平素基本不发言的女大公有什么关系吗？”</p>

普提莱表情舒服地啧了一声。</p>

“好吧，虽然我也进不去，但我毕竟还是有一些渠道的……”</p>

“普提莱，如果你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泰尔斯叹了一口气，连连催促道：“我真的很急。”</p>

泰尔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捏紧了口袋里的那副旧眼镜。</p>

心中略有沉重。</p>

普提莱点点头，轻哼了一声。</p>

“听我说，殿下，”曾经的副使阁下淡淡道：“今天，龙霄城的听政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人指责您。”</p>

泰尔斯挑起眉毛。</p>

“指责谁？”</p>

王子有些讶异，他指着自己：“我？”</p>

“嗯，”普提莱一边观察着泰尔斯的反应，一边慢吞吞地道：“有人说，星辰的那位少年王子，为了下盘棋而强行霸占了民用的商铺——就在矛区，每月一次。”</p>

“啊？”</p>

泰尔斯吃惊地摆出了“O”型嘴。</p>

但是我到矛区下棋，包括那间棋牌室都是……</p>

可是普提莱的话还在慢悠悠地继续：“在此期间，那位王子还怂恿他目无法纪的属下，到仅仅属于领主的城郊丛林里狩猎……狩猎野兔。”</p>

泰尔斯又是一阵迷茫。</p>

我特么什么时候让手下去狩猎野兔……</p>

等等……这个……</p>

泰尔斯想到了某个斗篷下的身影，顿时胸中一闷，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差点吐出一口血来。</p>

“反正引起了轩然大波，”普提莱抽了一口烟，满意地哼唧两声，这才继续道：“听政会上的封臣们，听闻了敌国王子在对他容忍礼让的龙霄城里嚣张跋扈的举止之后，都义愤填膺地向里斯班摄政要求……”</p>

“要求对您的罪行实施相应的惩罚……比如更严酷的地牢拘禁，”普提莱呵呵笑道：“比如北地特有的鞭刑。”</p>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p>

“罪行？那，”王子殿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向悠闲抽烟的普提莱投去怀疑的眼光：“等等，你的王子就要被人打屁股了，为什么你还能这么淡定？”</p>

普提莱轻笑一声，在略有不满的泰尔斯面前摇了摇头。</p>

“别急啊，殿下。”</p>

“您的运气一如既往地好。”</p>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普提莱用缅怀的语气感慨道：“第一次，六年里的第一次。”</p>

“在以往的听政日里都沉默寡言的，那位年方十五的沃尔顿女大公……”</p>

“居然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p>

泰尔斯皱起眉头。</p>

她……</p>

站了起来？</p>

“沃尔顿女大公震惊了四座——她顶着几乎所有封臣的激烈声讨，大声疾呼，说愿意用自己的名誉和权威担保，”普提莱说得很轻巧，但在泰尔斯听来却如此动魄惊心：</p>

“担保您的行为都得到了她的允许：要追责，就先从她开始。”</p>

泰尔斯愣住了。</p>

他出神地望着虚空，无意识地道：“然后呢？”</p>

普提莱脸色一沉。</p>

他放下翘起的腿，坐正了身体。</p>

“然后啊……”</p>

“有个不长眼的子爵，当众指责您的那位女士，”普提莱长叹一声：“说她如此袒护一个人质王子，难道两人之间有……”</p>

泰尔斯呆呆地听着普提莱的讲述，丝毫没有注意到勋爵阁下对那位少女有意无意的特殊称呼。</p>

“当然，他当场就被愤怒的北地人们打得鼻青脸肿，赶出了厅外。”</p>

“后面的事情就难看了，听说女大公发了脾气，砸碎了一个石杯——里斯班摄政甚至差点就控制不住场面了。”</p>

“为了一个外人……我想，龙霄城诸封臣对他们的女封君，大概印象更差了吧。”</p>

普提莱说完这句话，轻轻呼出一口气，吹出一个烟圈。</p>

原来……</p>

泰尔斯不自觉地坐倒在床上，表情惊愕。</p>

他摸了摸膝盖，想起少女狠狠踢来的那一脚。</p>

她今天……</p>

他又想起她在餐桌上突兀的话语，那种泫然欲泣的语气。</p>

因为我……</p>

“但因为此事，许多封臣们脸色都很难看，他们齐声谏议：为了龙霄城的统治稳定，以及沃尔顿家族的血脉传续……”</p>

泰尔斯呆愣地坐着，浑然不觉自己的呼吸开始加速。</p>

“尊敬的女大公应当在今年，就在本地封臣中挑选夫婿，成婚生子，”普提莱的话传到泰尔斯的耳朵里，竟然有种隔离感，仿佛是从另一个房间传来的一样：</p>

“理由太过正当，连里斯班都无法提出异议。”</p>

“这就是听政会上发生的事情——我想，至少应该是您想知道的那部分。”</p>

泰尔斯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p>

普提莱若有所思地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泰尔斯，轻叹一声：“殿下，做好准备。”</p>

“您的朋友。”</p>

“那位可怜的小姑娘。”</p>

想起过去的岁月，瘦削的男人啧舌摇头：</p>

“要嫁人了。”</p>

普提莱的声音很低，仿佛生怕吵醒了某个沉睡的人。</p>

另一边，久久不言的泰尔斯甚至已经忘记了如何反应。</p>

普提莱默默地吐出一个圆满美好的烟圈，静静地看着它在空中飘散无形。</p>

就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p>

只有吹出烟圈的人，才能在那一刻里记得它是多么完美。</p>

几秒钟后。</p>

泰尔斯·璨星王子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窗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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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地望着英灵宫的方向，只觉手足冰凉，怅然若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