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滑头抿紧了嘴唇，躲到泰尔斯身后。</p>
尼寇莱皱紧眉头。</p>
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尼寇莱。</p>
以及他身后的迈尔克。</p>
泰尔斯没有理会陨星者，而是轻声对迈尔克道：“迈尔克勋爵，抱歉，我还是习惯叫您勋爵。”</p>
神情萎靡的迈尔克轻轻一怔。</p>
尼寇莱则微微一愣。</p>
“你为什么要回来，回来帮助沃尔顿家族呢，”泰尔斯平静地看着迈尔克：“你已经不再是从事官，我记得，努恩王已经把你永远地流放了。”</p>
迈尔克的表情变得哀伤而绝望。</p>
他的肌肉不自觉地紧张起来。</p>
“在努恩王的眼里，你是害死他儿子的罪人，不是么。”王子淡淡道：“他为此夺走了你的孩子……他如此待你，你应该也公平待他。”</p>
迈尔克猛地一震。</p>
尼寇莱看看他旧日的同僚，表情一动。</p>
“嘿，你，小王子，”陨星者果断出声道：“如果你……”</p>
但有人打断了他，却不是泰尔斯。</p>
“是的。”</p>
迈尔克颤抖着抬起头，眼神里燃烧着奇异的复杂情绪。</p>
“但那是他的看法，”他痛苦地道：“可是我永远属于白刃卫队，我的职责就是忠于国王。”</p>
前从事官咬紧牙关。</p>
“无论他如何对待我。”</p>
泰尔斯眼前一亮。</p>
迈尔克的双手在颤抖，似乎想起很多曾经的事情。</p>
“这点从未改变。”</p>
“我完成自己的职责，仅此而已。”</p>
终于，前从事官咬紧牙关，坚定地回望着泰尔斯。</p>
尼寇莱怔怔地看着他的战友。</p>
泰尔斯微微一笑。</p>
“不仅如此，”王子轻声道：“还因为苏里尔王子，对么——你对他始终感觉负疚。”</p>
迈尔克微微一晃。</p>
“想必不好受吧，”泰尔斯观察着他的神情，低头缓缓叹息：“你尽心竭力地做一件事情，命运却在和你开玩笑——你酿成了大错，犯下了大罪。”</p>
“却无法挽回。”</p>
迈尔克偏头闭上眼睛，脸色挣扎。</p>
“所以你想要弥补，”泰尔斯惋惜地道：“想要赎罪。”</p>
尼寇莱不耐烦地踏前一步：“够了。”</p>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但是……”</p>
就在此时，泰尔斯猛地抬头，眼神犀利！</p>
“因为这就是我们现在面对的一切！”泰尔斯几乎是用吼声打断了尼寇莱。</p>
陨星者怔住了，他看着星辰王子，脸色惊疑不定。</p>
泰尔斯微微喘息着，平复一下有些疼痛的嗓子。</p>
“看看我们周围吧，”他咬紧牙齿：“努恩王的颅血洒在他自己的土地上，伦巴堂而皇之地行走在龙霄城里，他的手掌遮蔽了北地的天空，卡珊、史莱斯、卡斯兰在黑暗里向我们微笑致意。”</p>
尼寇莱无声无息地听着泰尔斯的话。</p>
只是他的一对眼睛里，怒火渐起。</p>
“战争和灾难就要到来，即将杀戮无算，摧毁无数，”泰尔斯艰难地吐出一口气：“而我们就像丧家之犬，疲于奔命，惶惶逃离。”</p>
“躲在角落里安慰自己——‘只能这么做了’，然后心安理得地睡去，好像在梦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p>
迈尔克叹出了一口气，神色仓皇。</p>
尼寇莱捏紧了拳头。</p>
“哼，”他冷哼道：“拜你们的秘科所赐。”</p>
泰尔斯没有理会他，只是摇了摇头，眼神锐利：“但是，这就是全部了吗？”</p>
尼寇莱皱紧眉头。</p>
“这就结束了么？”王子举起双手，在空中用力挥舞了一下：“你就甘心了么？”</p>
“尼寇莱，陨星者？”</p>
他肆无忌惮地叫着尼寇莱的绰号。</p>
尼寇莱脸色愠怒，他的指甲陷进自己手心，好不容易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p>
“那你他妈的还想干什么？”陨星者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可怜的小王子？”</p>
泰尔斯抬起头，表情郑重而严肃。</p>
“我想改变，我想挽回，”他正色道：“我想做点什么。”</p>
“我想要反击。”</p>
尼寇莱目光一凝，他低下头，和王子默默对视。</p>
几秒后。</p>
“哈，”尼寇莱笑出声来，嘲讽之色溢于言表：“很幽默。”</p>
泰尔斯眯起眼睛。</p>
“尽管笑吧。”王子轻轻道。</p>
“但这就是我的决定，”泰尔斯坚定而不容置疑地道：“和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是通知你一声而已。”</p>
“你们要一起来吗？”</p>
“北地人？”</p>
迈尔克听到这里，表情一动。</p>
尼寇莱的脸色僵住了。</p>
“要我说，这确实不是个好主意。”</p>
一个沉稳而成熟的男音传来。</p>
“如果这就是您召集我们的理由，殿下。”普提莱带着罗尔夫和怀亚、威罗、杰纳德等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p>
副使对着王子轻轻点头。</p>
眼中尽是忧虑之色。</p>
泰尔斯转向他的使团随员们。</p>
“普提莱。”</p>
泰尔斯舒出一口气，表情柔和了一些：“你跟我一路走来，见证了这么多事情，我很感激。”</p>
“没有你的计策和建议，我根本走不到今天。”</p>
普提莱皱起眉头，想要去掏他的烟斗，但是手抬到一半，就放了下去。</p>
他看着泰尔斯，眼神无比复杂。</p>
“您清楚您在说什么吗？”副使先生犹豫而带着深意地道：“我知道您很不甘心，但我有义务劝导您打消不智的决定。”</p>
泰尔斯强迫自己笑了两声。</p>
“谢谢您。”</p>
但无论他如何努力，他的笑声听上去还是很勉强，很凄凉。</p>
“但我不想让他们失望。”</p>
普提莱轻轻抬眼：“谁？”</p>
“很多人。”泰尔斯似乎有些出神，只见他下意识地道：</p>
“你们还记得吗，普提莱，怀亚，罗尔夫？”</p>
“还记得，璨星的私兵们大半战死在桦树林里，战死在血族的利爪和贵族的阴谋下？”</p>
“还记得，穆男爵背着我冲进敌阵，记得王国之怒的卫队，在要塞之前牺牲了无数人命？”</p>
泰尔斯不自觉地捏紧拳头，眼前闪过无数人影：“都是为了把我送进埃克斯特的境内。”</p>
“为了消弭战祸。”</p>
“为了阻止那些为战争而欢呼雀跃，对生命却无比冷漠的人渣们。”</p>
“为了一个安定的星辰王国。”</p>
普提莱低下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p>
“我所记得的，还有白刃卫队，那些许许多多素不相识，却为我付出生命的人。”泰尔斯回过神来。</p>
“以及龙霄城、以及北境里那些会为我们的失败而牵累的人们，还有未来会因为战争而再受灭顶之灾的人民。”</p>
“我们本就自身难保，”普提莱不自觉地捏起右手的三根手指，仿佛在捏着烟斗：“任何冲动的行为，都有可能再次陷入好不容易脱逃出的险境，把局面变得更糟。”</p>
泰尔斯静静地看着他的这位教导者，想起他们第一次在马车旁见面的场景。</p>
哦，不，是第二次见面——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西城门，乞儿们顺走了普提莱身上的大图书馆出入证明。</p>
泰尔斯笑了。</p>
“但我们已经不能再糟了，不是么？”</p>
他轻轻地道：</p>
“别忘了，我是‘杀害’努恩王的凶手。”</p>
普提莱的表情一凝。</p>
“我们已经葬送掉了王国来之不易的和平，把它推向战争的深渊，”第二王子耸了耸肩，嘲讽也似地笑道：“一如你所言，等我回到王都，北地人也就该大举南下了。”</p>
“要塞会被烧毁，土地会被践踏，人命将如稻草般被无情收割。”</p>
“千千万万的人，会诅咒我们所有人的名字。”</p>
新兵威罗听见这话，微微颤抖。</p>
泰尔斯微微摇头：“而等我们丢掉北境，丢掉我们最大的屏障之后，很快，我就会在余生里面对一个哀鸿盈野，遍体鳞伤，岌岌可危的脆弱王国。”</p>
“我会成为一名碌碌无为的昏庸国君，守着羸弱不堪的国家，等着有朝一日，星辰之名在我的手上终结，”泰尔斯黯然作结：</p>
“作为亡国之君……”</p>
“远古帝国的末代皇帝，死前究竟是什么心情呢？”</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