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从事官严厉地看着阿莱克斯，眼里是不容拒绝的怒意：胡闹到此为止</p>
阿莱克斯的声音顿时一滞，她似乎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一下。</p>
那是你的祖父，你的国王是他的命令迈尔克毫不客气地拉开阿莱克斯：去，听从他的命令，无论是酒</p>
还是你的婚姻。</p>
在迈尔克的严厉教训，以及努恩王的眼神催促下，阿莱克斯万分委屈地踏前一步。</p>
她不情不愿地接过泰尔斯的酒杯，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看了无辜的泰尔斯一眼，又可怜兮兮地看着努恩王但后者毫无表示。</p>
泰尔斯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p>
没法子了的阿莱克斯这才嘟着嘴，痛苦而愤怒地一口酒灌下肚子。</p>
阿莱克斯怒气冲冲地扔下酒杯，瞪了泰尔斯一眼，几秒钟后也被辣得直咳嗽。</p>
国王轻笑一声。</p>
迈尔克，这让我想起了苏里尔的酒量，努恩王大笑道：我曾经听卡斯兰说，他在白刃卫队受训的时候，可是喝倒过一大批人。</p>
是的，迈尔克也笑了，他点点头：苏里尔殿下他很豪爽，也很能喝。</p>
对，我记得，你跟他关系很不错努恩王抬起头看着迈尔克，眼里露出怀念。</p>
当你让他隐姓埋名，到白刃卫队受训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迈尔克微微一笑，他点点头：他不仅仅是王子，更是我的同袍和朋友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爽朗的大笑。</p>
努恩王弯起嘴角。</p>
泰尔斯无视着阿莱克斯不满的眼神，他看着这对君臣在怀念过去的王长子苏里尔沃尔顿，开始暗暗忖度：我是不是该走了</p>
是啊，他是个喜欢大笑的家伙这点很像我。</p>
可惜，他偏偏娶了个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妻子，努恩王叹了一口气：我还记得，每一次他们夫妇在我面前用餐的时候，根本看都不看彼此一眼。</p>
阿黛尔夫人来自康玛斯西南部的藤蔓城，那儿气候温暖潮湿，她还是一城侯爵的女儿，并不怎么习惯北地的艰苦生活，迈尔克勋爵看了阿莱克斯一眼，叹了口气，阿莱克斯小姐，显然继承了她母亲的不少特征。</p>
阿莱克斯第三次嘟起嘴。</p>
努恩王轻嗤一声。</p>
泰尔斯，就在泰尔斯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努恩王突然抬头，冷冷地望向他：我跟你说过，我的长子并非死于意外他死于刺杀。</p>
迈尔克脸色微动。</p>
苏里尔</p>
他看了看泰尔斯，又看了看努恩王，似乎欲言又止。</p>
而老国王的下一句话，让迈尔克真正勃然色变。</p>
告诉他，迈尔克，努恩王淡淡道：我的儿子，苏里尔是怎么死的。</p>
泰尔斯屏住呼吸，看了看迈尔克，心中冒出新的疑惑。</p>
不太对。</p>
国王的长子为什么提这么多年前的事情</p>
而且，努恩王的转圜不太自然他是特意提起这个话题的吗</p>
阿莱克斯似乎知道这个话题的严重之处，她也安静下来，脸色有着微微的恐惧。</p>
陛下，迈尔克勋爵脸色难看地反对道：以泰尔斯殿下的身份</p>
但努恩王打断了他的话。</p>
告诉他他需要知道，老国王抓起地上的酒杯，脸色冰冷地道：从过程，到结果。</p>
迈尔克怔怔地看着努恩王后者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严肃而可怕。</p>
感受到气氛不对的阿莱克斯，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跟小滑头碰了一下。</p>
怎么了泰尔斯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语气：陛下你刚刚说过了，来自星辰的刺客，对么</p>
迈尔克一愣，似乎没想到泰尔斯已经知道了。</p>
努恩王威严地瞥了迈尔克一眼。</p>
泰尔斯转着眼珠，观察着局势，心里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开溜。</p>
似乎，气氛不太好啊。</p>
从事官叹了一口气，最终开口道：</p>
十二年前的夏秋之交，苏里尔王子带着阿黛尔夫人与不到一岁的阿莱克斯小姐，外出龙霄城去游玩。</p>
因为我本来就负责苏里尔王子的安全，所以尼寇莱指派我，带着一队白刃卫队去保卫他们，迈尔克低垂着眼睑，嗓音低沉而痛苦，似乎那段回忆十分不堪：但意外还是发生了。</p>
泰尔斯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p>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哈罗德伦巴上任黑沙大公的长子，当时正在龙霄城作客，居然也前往了同一个地方，去狩猎，迈尔克说到这里，缓了一口气，但话语却开始微微颤抖，那个刺客就混在哈罗德的随从队伍里。</p>
刺客潜入阿黛尔夫人的马车底下，等着与哈罗德攀谈完的苏里尔王子归来，然后</p>
迈尔克捏紧了拳头，咬着牙呼出一口气。</p>
努恩王沉默着，面无表情地坐在台阶上，目光里尽是麻木。</p>
我射出了信号弩箭求援，泰尔斯看得出来，迈尔克所经历过的那一天必然相当痛苦而艰难，后者闭着眼睛，脸庞抽搐：尼寇莱在路上截住了那个刺客但最后他还是跑了。</p>
苏里尔王子受创极重，失血过多，当场阿黛尔夫人为了保护阿莱克斯小姐，也</p>
说到这里，迈尔克痛苦不堪地闭上眼睛：我没能保护好他们</p>
阿莱克斯低着头，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她身后的小滑头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p>
几秒后，迈尔克勋爵终于缓过来，他咽了咽喉咙，哀戚地道：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暗室在调查之后十分肯定</p>
那刺客来自星辰甚至直接受命于宫廷。</p>
泰尔斯皱起眉头。</p>
努恩王轻轻抬起头：</p>
泰尔斯，当年我们出兵南下，并不是没有原因的。</p>
星辰王国，永星城，一处不知名的地下。</p>
铿啷</p>
一道铁闸被粗暴拉开的金属锐响，清晰地回荡在这个黑暗的地方。</p>
两支浸染着永世油的火把被点燃，两个身着卫兵服饰的男人出现在一排漆黑的走廊里。</p>
火光照亮了左右粗铁栅栏铸就的一个个牢房。</p>
随着响声和火光，牢房里骚动起来。</p>
该死你们就没有一点时间观念吗一间牢房中，一位形容整齐却衣着寒酸，疑似贵族的男人，像是刚刚被吵醒，只见他躺在自己的床铺上，睡眼朦胧地发怒：现在绝对是凌晨或深夜这要是放在以前，在外交司里</p>
两名举着火把的看守没有理会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p>
他们恭敬地退开两边，让出中间一个健壮的身影。</p>
陛下，艾迪陛下您终于来了这是一位披头散发，表情既迷惘又狂热的邋遢老人，他在灯光的刺激下扑上前来，死命摇晃着铁制的栅栏，疯狂大吼：请您务必考虑我的话哪怕您不为自己考虑，可米迪尔殿下呢你愿意交给他一个千疮百孔的星辰吗</p>
在健壮的身影示意下，两名看守对视一眼，走在前方，开始带路。</p>
两边的囚徒们纷纷醒来，表现各不相同，但大部分人都在失常或疯狂地叫喊。</p>
你们全都要死，哈哈哈，这是一位趴在地上的老囚徒，他疯狂地大吼：哪怕是王室，你们也全都要死的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哈哈</p>
三个身影不管不顾，继续前行。</p>
看看我们迎来了谁，一位颇有气势的壮年囚徒，扒在栅栏上，眯着眼看向火光，他似乎还非常清醒：这不是第五王子，王室的耻辱么你怎么没在女人的肚子上，为你们那点可怜的血脉努力耕耘，而跑来这里吹冷风</p>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一位囚徒抱着脑袋，哭丧着大喊：我根本没碰过班克罗夫特王子的酒杯没有都是詹金斯，是他下的毒</p>
诺福克，对，诺福克，这是一位背对着走廊的囚犯，只见他对着墙壁刻着什么，不断地喃喃自语：我知道，他在计划着什么，背着约翰公爵和卡拉比扬伯爵也许跟叛军有关，我早就怀疑他了，但那个讨厌的女人，索尼娅萨瑟雷</p>
三人继续往前走。</p>
嘿小子一位脸带伤疤的囚徒，看清来人后直扑上来，大吼道：西部前线现在怎样了你攻陷漠神祭坛之后，我们重新夺回刃牙沙丘了吗兽人呢，龙骸王座下属的八大部落呢告诉我快告诉我</p>
对两侧的这些声音，健壮的身影充耳不闻，直直向前。</p>
神色沉静的两名看守把他带进下一个区域，这里没有通透的栅栏牢房，取而代之的，是以厚重的铁门封锁起来的一个个密闭牢房，每道铁门上仅有一个横拉的闸口，作为密闭牢房与外界的唯一联系。</p>
两名看守带着来人走到最里层的一个房间，其中一人大力地敲了敲铁门。</p>
砰砰砰</p>
另一名看守看了看健壮的来客，后者微微颔首。</p>
于是看守一把抓住铁门上控制闸口的铁栓，拉开一道仅能容纳半张脸大小的口子。</p>
牢房里一片漆黑。</p>
以及吓人的沉默。</p>
直到一个粗豪的声音，缓缓从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传来：</p>
真是惊喜啊。</p>
是什么把伟大的铁腕之王，带到一个叛国公爵的面前</p>
两名看守微微鞠躬，把火把插上后方墙面的凹槽后，恭敬地离开。</p>
在火光的照耀下，现任北境公爵，铁鹰瓦尔亚伦德那胡子邋遢的憔悴脸孔，出现在铁门上的闸口。</p>
门外，星辰王国的至高国王，凯瑟尔五世，在牢房外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轻轻坐下。</p>
我想来找你聊聊当年的事情，凯瑟尔面无表情，轻轻开口：血色之年里，北境的沦陷。</p>
瓦尔的脸色一变，消失在铁门后。</p>
随后，牢房里传来他压抑的笑声。</p>
火光摇曳中，凯瑟尔沉默着，没有讲话。</p>
没什么好聊的，北境公爵笑够了，他冷冷地道：战事最激烈的时候，我甚至都不在北境我的父亲，兄弟，妻子，姐姐，是他们在面对那场战争。</p>
你想聊的话，就到狱河里去跟他们聊吧。</p>
凯瑟尔静静地看着闸口后深不见底的漆黑，轻轻吐出一口气。</p>
我想告诉你的，是战事的真正起因，凯瑟尔五世的声音一如过往般雄浑，却多了几分哀戚和消沉，埃克斯特的入侵。</p>
铁门后沉寂了一瞬。</p>
什么意思瓦尔的声音缓缓传来。</p>
当年的叛乱很糟，整个刀锋领和半个南岸领加上西荒领的荒骨部落跟兽人，三分之一的星辰国土，都在战火中燃烧，凯瑟尔平静地道，似乎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p>
而在平叛军倒戈之后我们甚至连一只现成的军队都拿不出手。</p>
所以你的叔叔被派去招募新军，瓦尔在铁门后冷哼一声：星辉军团。</p>
凯瑟尔点点头，尽管他知道瓦尔看不见：</p>
埃克斯特看见了机会，努恩七世频繁地联络诸位大公北方巨龙的入侵几乎已成定局，他们定下了征召军队的日程，来年开春就会南下星辰。</p>
等等瓦尔的语气变了，他迅速察觉到了不对：</p>
不可能，埃克斯特明明在那一年的冬天就入侵了</p>
这一次的沉默持续得尤其久。</p>
凯瑟尔深深地叹出一口气。</p>
对，国王从喉咙底下发出最沉闷而模糊的嗓音：因为一个意外，他们提早了入侵日程。</p>
瓦尔的脸孔重新出现在闸口后。</p>
他满脸冰寒，死死地盯着牢房外的凯瑟尔。</p>
他意识到了这里的蹊跷。</p>
什么意外北境公爵急急地问道：埃克斯特为什么提早了日程</p>
凯瑟尔王望着地面，一动不动。</p>
回答我。瓦尔咬着牙齿：</p>
回答我，凯</p>
凯瑟尔深深吸入一口气，抬眼回望他曾经的密友。</p>
接到北地情报的时候，整个宫廷都在恐惧：星辰无力三面作战，凯瑟尔缓慢地开口：</p>
当时的宫廷提出了一个计划。</p>
拖延埃克斯特的入侵日程。</p>
一阵前所未有的冰冷，袭上瓦尔的心头。</p>
拖延公爵无意识地问道。</p>
凯瑟尔面无表情地点头道：挑起龙霄城和黑沙领的矛盾，让他们自顾不暇，无心入侵。</p>
砰</p>
瓦尔猛地一扑，抓住闸口上的两道栏杆，咬牙死死盯着凯瑟尔：怎么做</p>
星辰派出了刺客，发动全部人手，把目标定在龙霄城和黑沙领的两位继承人，苏里尔沃尔顿，还有哈罗德伦巴身上，凯瑟尔的嗓音变得越来越嘶哑，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吞噬他健壮身躯内的力量：</p>
那个刺客，本该把其中一位继承人的死亡，嫁祸到对方的头上在龙霄城与黑沙领间，制造出永远无法弥补的裂隙。</p>
听到这里，瓦尔的呼吸越来越重。</p>
但是意外发生了。</p>
因为某个原因，刺客被发现了，凯瑟尔缓缓道：而苏里尔努恩的长子也死了。</p>
瓦尔背过身靠着铁门，不见表情。</p>
虽然没有留下证据，但努恩知道，是我们动的手，凯瑟尔闭上眼睛：更糟糕的是，这暴露了我们的虚实告诉他们，我们无力抵抗北方的兵锋。</p>
凯瑟尔缓缓睁开眼睛，语气里尽是疲惫：所以埃克斯特提前了日程，选在冬天，选择补给运送最不利的时候，出兵南下。</p>
又是久久的沉默。</p>
直到北境公爵打破了寂静。</p>
哈哈哈哈瓦尔发出悲凉的笑容：</p>
本该拖延埃克斯特进攻的刺杀计划，反而促成提早了他们的入侵日程</p>
哈哈哈哈哈哈</p>
凯瑟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p>
谁瓦尔抓着铁门，悲戚地咬牙：这个该死的计划是谁提出来的</p>
凯瑟尔王看着瓦尔，看着他混杂了悲怆痛苦愤怒痛恨与震惊的表情，摇了摇头：</p>
父亲是迫不得已：星辉军团起初一片败绩，约翰步步后退，从翡翠城撤到獠牙地，再一路撤出沃拉走廊，叛军甚至深入到永星城下谁也没想到约翰后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取得那样的逆转大胜。</p>
整个宫廷都笼罩在亡国的阴影下，凯瑟尔深吸一口气：所以才会有那场刺杀。</p>
瓦尔的表情慢
慢凝固，但他握着牢门的手却在不断颤抖。</p>
如果，如果没有这个计划，没有那场刺杀北境公爵下意识地喃喃道。</p>
凯瑟尔把手按上膝盖，轻轻地垂首：嗯。</p>
如果埃克斯特等到开春再进攻，凯瑟尔的脸孔微微扭曲，他竭力控制着脖子，在微微的颤抖中点头：现在看来，约翰的星辉军团，完全来得及北上支援你父亲和要塞。</p>
</p>
断龙要塞不会被攻破。</p>
而无论是寒堡还是也不会沦陷。</p>
北境将完好无损。</p>
瓦尔颓然地在铁门后滑落。</p>
砰</p>
铁门后传来双膝跪地的闷响。</p>
以及北境公爵压抑的痛苦低吼。</p>
凯瑟尔只是静静地等着。</p>
闪烁的火光照亮他的侧脸，只见星辰之王的眼底里，尽是麻木。</p>
好半晌。</p>
那个愚蠢的刺客呢瓦尔微微变调的悲怆声音，从铁门后传来：你把他的心脏挖出来了吗</p>
凯瑟尔五世转过头，望着空无一人的虚空。</p>
空气中，只有瓦尔亚伦德低沉而压抑的啜泣声。</p>
凯瑟尔的眼神里满布了复杂难解的情绪。</p>
为了那场失败的刺杀，不知过了多久，星辰的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五世望着虚空，带着常人难懂的情绪缓缓道：那个刺客正在付出代价。</p>
他将被永远囚禁在一副受诅咒的面具之后，不见天日，国王的声音无比沉寂：在无尽的孤独与无边的黑暗中，尝遍痛苦，受尽折磨。</p>
用自己卑微的余生</p>
为无数逝去的生命</p>
服刑。未完待续。</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