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镇的仲夏,格外难捱。
暴雨将至的夜,一条条银蛇蜿蜒划破夜空,随后而来的,便是骤然炸响的惊雷,一声声惊心动魄,挟裹着摧枯拉朽之势,仿佛要将这天地劈出个窟窿来。
周窈心慌得厉害,想捂着胸口,却被身后那只古铜色的大手一把捉住,动弹不能。
一大一小,肤色相差明显的两只手交叠着搭在了桶沿上。
一身剔透的雪肤凝脂,落在男人眼里,愈发激荡。
堪堪只有半桶的水,却一波波往外溢,溅落到泥地上,渐渐晕开。
周窈便如茫茫海上的一叶扁舟,被狂风巨浪击打得七零八落,颤颤巍巍地随时都要散架。
“不要了,你走开。”周窈身不由己,勉力转过了头,气鼓鼓瞪着身后作恶的男人。
周谡正得了趣,哪里肯放,低头亲着小娇娘粉扑扑的面颊,浑厚嗓音里是男人特有的餍足和愉悦。
“救命之恩,一次可不够报。”
臭不要脸!
周窈瞧着男人眉眼皆春风,志得意满的模样,恼得牙痒痒,伸手就在他脸上挠了一下。
“是我爹要留你,要报,找我爹报去。”
额角被抓出一条浅浅的印子,周谡也不恼,而是将小妇青葱纤嫩的手覆在自己胸口上,以鼓励口吻示意她继续:“爹说过,留我口饭就是要我好好伺候娘子,哄娘子开心,你多抓几条,爹看了,也高兴。”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没脸没皮的浑人,好说歹说都是他占着理在,直把人气得七窍生烟,却又奈何他不得。
“你莫来惹我,就是报恩了。”
“爹叫咱三年抱俩,为老周家开枝散叶,不惹娘子,哪来的娃儿让爹抱上大胖孙子。”
“这娃儿是我周家的,与你又何干。”
哪个有骨气的男人愿意当上门婿的,唯独这浑人,不仅不以为耻,还时常挂在嘴边,真当自己是周家人了。
“娘子这般见外,倒真是伤到为夫的心了。”
话是这么说,周谡面上可瞧不出一丝伤心的样儿,狭长眼角微微上挑,浑身透着一股又匪又霸的气息,堵住小妇的嘴,直将她吻得七晕八素,再也说不出令他伤心的话。
一折腾,又是一宿。
周窈再醒来,转头看了眼身旁的空铺,莫说人影,连睡过的余温也剩不了一丝。
成亲约莫有大半月了,即便夜夜相对,做尽那些羞死人的事,可天一亮,男人就似人间蒸发了般,再也找不见。
不见也罢,夜里她对着他就已经是煎熬了,若这浑人白日也在,她怕是不能活了。
周窈扶了扶酸软小腰,在小厨房里洗漱过后,装了一碗谷米到后头喂鸡。
石头垒起来的院子,着实不大,东边一块圈起来盖了猪圈,西边围成鸡舍后就没多大的空地了,偏偏周父仍觉不够,还想再腾出一块来养羊。
“这鸡有,猪也有了,再养两三头羊,日子才算真正好过起来。”
经历过动乱的人是这样,真金白银揣身上,不如多换几口粮。
周窈倒不觉得,把自己新买的拐杖递给周父,一边扶着他让他走几步试试,一边道:“羊可不好养,比猪娇气,少一个人,少一张嘴,这日子才好过。”
闻言,周父看了女儿一眼,叫她松手,自己能走。
周窈不放心,紧跟在周父身侧。这院子里实在没多少空地了,走几步就到头,只能绕着圈儿来回打晃。
“我平时是如何教你的,做人要讲良心。阿谡是我们救的没错,可他到了咱家也不是来吃白饭的,咱们能从乡下搬到镇上,还有这院子这房子这牛这猪,哪一样不是阿谡挣来的。真要论起来,他欠咱们的恩情,早就还了,反而是我们周家,要指着他。”
是这个理没错,可一想到关了屋后男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周窈胸口堵着的那股子气,就难以平复下去。
“爹,大姐,对街新开的油饼铺子,可香了,买三个还送一个,咱一家人,刚好呢。”
周窕嗓门大,人还没进来,声就先闻了。
周父听了,却拉长了脸训女:“不长脑的东西,一家几个,想清楚了再说,叫你姐夫听见了,如何作想。”
周窕好心买吃的回来,却落得一通训,自是不服,撇着嘴道:“爹能不能先问清楚了再训,这饼是姐夫叫我买的,我也问过了,姐夫说他吃过了,也不爱吃这。”
听到这话,周父也懒说女儿了,直问道:“你姐夫不是去乡下翻地了?这快就回了?”
“是啊,牛车就栓在街边呢,”周窕见爹和大姐都没吃的意思,自己也不客气,拆了油纸包,拿了块饼,美滋滋地啃两口,含糊道,“姐夫又在对街打铁铺那里找了个活,说要晚上才能回来,不用等他,给他留点饭就成。”
“这人啊,真当自己铁打的,一天揽几份工,日子长了,哪里受得住。”
一声感慨过后,周父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大女儿,周窈被亲爹盯得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