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沈灵毓预料的一般,瑞王府的人很快便上门了。
瑞王府管事直接送了张雅集帖,居高临下地对着沈灵毓笑道:“我们王爷素来仰慕女郎才学,几日后特办了一场雅集,还望女郎赏脸光顾。”
瑞王到底身居高位,也好个名声脸面,不然之前也不会让少尹暗中设计了,此刻哪怕是上门强逼,也是托了雅集聚会的名号。
沈灵毓垂头不语,攥住腰间的镂空银坠。
管事笑的越发得体,微微叹了一声:“想必女郎已经知晓,如今沈家的案子圣上已交托给我们王爷办理了。”他缓声道:“王爷是真心想帮女郎,这才令我上门赠帖的。”
沈灵毓攥着银坠的手紧了紧,许久才轻声道:“劳烦管事代我向王爷回话,我定会如期赴约。”
管事见她识趣,满意一笑,拱拱手告辞。
沈灵毓等他彻底走了,这才拧开腰间小小的银坠,露出银坠内承托着的一枚藕色香丸。
传闻前朝奸臣蔡旭某日新得了一貌美舞姬之后,骤然暴毙,当时他的一班人马未曾查出线索,过了许多年,才有人查出端倪,原来是那舞姬随身所佩的香熏球有些殊异,她在其内暗藏了能使人暴毙的香药,当时蔡旭手下能人众多,却未曾有人查出这镂空的香熏球的用法。
她无意中得了一本古书,上面竟记载着这镂空香熏球的炼制方法,她觉着好玩便托将人锻了一个,当初沈家一出事,她隐隐觉着这物或许会用到,便把这玩意留存了下来,想不到如今还派上用场了。
至于近来买的佛手,也被烘干制成了香粉,她在闺中时制香倒是常事,制香用来害人还是头一遭,一时掌控不好比例,怕轻了起不到作用,重了万一让瑞王暴毙,届时一位亲王横死,她和沈家才真是大难临头,因此她废了好几日才制成这小小一枚,香气浅淡,不着痕迹。
青橘见她望着香丸出神,压低声音问道:“四娘子,这...真的有用吗?”
沈灵毓心里没什么底,还是道:“总得试试看。”
就是在现代,过敏之后检查过敏源也是最棘手的问题之一,更何况是在没有任何科学仪器的古代了,这法子总比下毒可靠。
晋朝人多好熏香,达官贵人几乎人人都用香,就算瑞王知道自己对佛手香过敏,雅集那日宾客众多,香味既多且杂,他也没法断定是谁用了佛手香,而且他过敏之后的症候极像受了风寒,只怕大夫也一时无法分辨他究竟是过敏还是受寒,只要他病上一阵,沈家的事儿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在她的梦里,瑞王闻到佛手香之后,约莫一个多时辰便会发作,她只要在这一个多时辰之内想法离开王府便可,想来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瑞王也不能强留下她。
——以上是她的全部计划,她已经努力把每一步都考量进去了,但是情势不由人,若是那日出了什么变故,她也无力回天。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想了想,对青橘道:“母亲已经被我安置在山里,梁大夫医术高超,又是我母亲的手帕交,不会出卖她的,若是那日过了二更我还没回来,你莫要犹豫,立即躲进山里去寻我母亲。”
青橘双眼含泪,攥住她的手:“四娘子别这么说,我好怕...”
沈灵毓摇了摇头,取出一枚蜡封的黑色丸药,青橘见了更是惊呼:“四娘子!”
她把丸药放在掌心滚了滚,眼里浮现一缕凄色,她抿唇轻声道:“那日我会把这药带上,若是事情败露,我宁可自行了断,也绝不要落在瑞王手里受他折磨。”
......
纪莲谈才到京城,要忙的事情不少,圣上也有意让他多了解京城大小事务,好尽快熟悉起来,因此特许他去京兆府调阅历年的卷宗和城县志。
这日去京兆府的路上,他的近卫回道:“您前几日让卑职派人留意沈家的事儿,卑职倒还真打听到一桩,最近瑞王派人去寻了那位沈四姑娘,两边竟是走动起来了。”
纪莲谈哦了声。
这近卫是他心腹,也瞧过沈氏女对自家世子缠着不放的场面,他挠了挠头:“难道...沈四姑娘是在您这里不能得手,所以转头去寻了瑞王?”
纪莲谈瞥了他一眼,神色冷淡:“我只让你如实回报,何曾让你妄加揣测?”
虽然沈灵毓三番两次算计他,哪怕他心里也曾有过猜测,但不跟人议论女子私节,亦是他的规矩,不论这女子是谁,或是做过什么。
近卫诺诺不敢言声。
纪莲谈轻蹙了下眉,近卫的揣测并非全无根据,只是沈灵毓那日的眼神,总是存在他心里,让他隐隐觉着她仿佛有什么隐情,才做出那些荒唐事来...
思量间,纪莲谈已经纵马到了京兆府,京兆尹仿佛在忙着什么案子,一时没顾得上迎他。
纪莲谈大略一扫,就见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被抬进了京兆府里,从尸首轮廓看,死者应当是个女子。
这白布遮掩不住什么,尸首下.身的斑斑血迹,私.密.处挂着一串叮铃作响的金铃...
纪莲谈轻轻拧了下眉。
京兆尹掀开白布看了眼尸首的脸:“造孽啊,又是瑞王府抬出来的?”
负责抬尸的差役还未答话,旁边的纪莲谈先开了口:“瑞王府?”
京兆尹惊了下,先向他请行了个礼,才陪笑道:“寻常案子罢了,别扰了您的清净。”他连忙吩咐差役:“把尸首抬下去。”
纪莲谈神色冷淡:“怎么回事?”
京兆尹犹豫了下,到底不敢瞒他,先请他入内室,掩好门窗,这才道:“您久未回京,不知道这事儿也是常理,瑞王处理的干净,毕竟京里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
其实在京里,瑞王的名声尚可,除了有些好色失德之外,别的倒也还好,但是在这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时代,好色又算什么毛病呢?
只是大部分人不知道,瑞王颇有些个暴虐的癖好,床笫之间有时候控制不好力道,玩死过二三姬妾,只不过之前有少尹帮着遮掩,处理尸首,这才无人觉察,近来少尹失势,京兆尹掌了京兆府,终于觉察出瑞王的不对来。
京兆尹摇头叹道:“京城里这事儿倒是不稀奇,更何况瑞王是亲王,而这些女子多是青楼出身的,本就是贱籍,便是死了,按照律法也是赔钱了事。”
他无奈一摊手:“别说此事知道的人甚少,瑞王是圣上亲弟,就算这事被人知道了捅出来,倒霉的也只会是道出实情的人。”
纪莲谈沉默片刻,难掩厌恶地撇了下嘴。
他不禁又想到了沈灵毓,也不知...她知不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