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毓还没想好怎么得他庇护摆脱瑞王,听他这般说,下意识地扯住他衣袖:“世子,我,我方才已经说了和您交情匪浅,怎好这时候就走...”
他抬手,再次拿开她的手,漠然重复:“交情匪浅?”
沈灵毓知道他嫌弃自己纠缠个没完,被他嘲弄的语调弄的面色涨红,她嘴唇动了动,底气不足地道:“方才是一时情急,我实在害怕被送入女牢,我不是故意的...”
纪莲谈似被触及了某些记忆,截断她的话:“沈姑娘,”他淡淡讥诮:“不是什么过错,都能用‘不是故意’来解释的。”
这话不止在讽她方才蓄意纠缠,把他也拉下水,更是让沈灵毓想起两人曾经的荒唐一夜,那夜过后,她也是用‘不是故意’这话来搪塞...
他心间掠过那夜断续的浮光掠影,很快被他驱散了,他挪开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突然有些烦躁,也失了耐心:“回去候着便是,京兆尹会还你个公道的。”他方才和京兆尹打过招呼,少尹已是自身难保,也不会有精力再来招惹沈灵毓了。
沈灵毓急迫地眨了眨眼,试图用上不怎么熟练的美人计,楚楚道:“可是世子,我心里跳的厉害...”
“那就多吃两颗安神丸,”纪莲谈声调不高,却是不容置疑的强势:“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要我派人请你?”
沈灵毓心下急切,纪莲谈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抬手唤来身边近卫:“来人。”
他睨了沈灵毓一眼:“送沈姑娘回去。”
直到送沈灵毓出了京兆尹,纪莲谈才取下书架上的卷宗查阅,只是许久都未翻动一页。
半晌之后,他从腕上摘下佛珠,一粒一粒地在指尖盘桓。
他本以为佛寺一别之后,此生再不会和沈灵毓相见,没想到今日他才回京城,两人竟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他和沈灵毓不过一夜露水,还是她趁人之危,他对她自然谈不上什么倾慕喜欢,但不得不承认,对上沈灵毓,他的心绪总有些复杂,所以方才才会伸手搭救,甚至默许了她近乎放肆的算计。
纪莲谈不觉出神,捻着持珠的节奏都快了几分,直到京兆尹恭敬入内,他才收回不知飘散在何处的目光。
京兆尹禀道:“殿下,下官已经吩咐底下人去重审了。”他按了按眉心,尽量委婉道:“倒是死者陈大夫的娘子,又说了新的供词,说什么沈氏女人品十分不堪,还说她昨夜故意勾引了陈大夫,趁他毫无防备便下了毒...”
既然纪莲谈有意保下沈氏女,他征询道:“不若请个验身的婆子,为沈氏女验证清白...”
纪莲谈捻着持珠的指尖略重了几分力道:“不必横生枝节。”
......
沈灵毓坐在马车里,心头着实焦急,以她如今的身份,想见纪莲谈一眼简直比登天还难,如今又惹他不快,日后只怕和他再无瓜葛,瑞王那里又该如何?
沈灵毓心有不甘,努力调整了下表情,掀起车帘,对着负责护送她的近卫温声套话:“世子初来京城就这般忙着公事,令我等好生感佩,世子两年未归,这次难得归京,想必不少人都想见他呢。”
近卫从未见年轻女人这种生物在自家世子身畔出现过,沈灵毓这也算破天荒头一遭了,因此他颇是客套:“世子未到长安,就有不少人给王府下了帖子,府里便想着自己设几场宴,把亲朋故旧一并招待了。”
沈灵毓道:“这是极周全的法子了,只是难免劳累世子。”
近卫又是一笑:“我们世子自是没功夫料理俗务,索性王妃和世子嫡妹,平阳县主在王府里一手操持。”
两人说话间,已经回了小院,青橘正在府里等着她,见她平安归来,忙迎上前:“四娘子。”
沈灵毓勉强笑了下,宽慰她:“放心,我没事的,府尹大人已经要重审此案了,既不是咱们做的,也赖不到咱们头上。”她又问:“母亲可用过药了?”
青橘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喜色来:“夫人身子好些了,方才玉春典行的人也来过了,听说咱们的钗子已经有了买主,至少能拍至少一千多贯呢。”
沈灵毓神色也松了松,虽然一千贯对沈家目前的状况是杯水车薪,但至少母亲吃药看病的银子有了。她想了想:“陈大夫一死,只怕附近没人敢给母亲瞧病了,父亲原来认得一位隐居山中的女大夫,咱们不如把母亲送到山里瞧病,也清静些。”
青橘自然点头称是,沈灵毓花费了几日才安置好母亲,还得出银子去打点刑部,期间又被京兆府唤去询问了几次案情。
说来也怪,那日见过纪莲谈之后,她就没再做过惨死的噩梦,但这几日不见纪莲谈,那噩梦又断断续续地卷土重来,仿佛在提醒催促她什么一般,沈灵毓又是几日没睡过好觉,当真是心急如焚,却找不到接近纪莲谈的法子。
......
在沈灵毓忧心不已的时候,越王府为了熟悉长安显贵,也举办了一场赏花宴,邀请城中大小官员前来赴宴。
冯裕最擅钻营的,宴会尚未开始,他便也带着女儿前来赴宴了。
冯郁陶长袖善舞,很快和越王的女儿——平阳县主搭上了话,平阳县主虽只是继王妃所出,但她同父异母的兄长纪莲谈颇得圣宠,瞧在纪莲谈的面儿上,前来奉承巴结的人也不少。
冯郁陶这人情商颇高,又擅于奉承,哪怕一群人围在县主跟前,她也能把县主恭维的眉眼含笑,两人很快就热络起来。
平阳摇着手中团扇,和她闲话几句,忽问道:“你和沈四是表姐妹?”
冯郁陶答道:“正是,不过我与她也许久未见了。”
冯家有心把沈灵毓送给瑞王求好,但这事到底不体面,因此只在暗里算计,面上只不联系罢了。
平阳眼神闪了闪,笑一笑:“那可巧了,我和你两年前在登州的时候便认识了,也称得上旧相识。”
平阳说和沈灵毓是旧识倒真是不假,只不过十分不对盘——也不知为何,她心仪的郎君,总是看上沈灵毓,她为此没少找沈灵毓的茬,只是沈灵毓也不是吃素的,两人的旧怨便越结越深。
冯郁陶听出县主对沈灵毓的厌恶不满之情,便微微一笑,主动提出:“既然县主惦记,不如把表姐也叫来叙叙旧。”
沈灵毓出身高门,曾经县主没法把她怎么着,如今沈家落魄,族人悉数获罪,能把那个昔日最张扬,最貌美,最不可一世的对头唤来折辱一番,县主心下必然畅快。
平阳一笑,吩咐下人:“去,把沈灵毓带过来,就说是本县主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