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尹不知这位素来冷清的世子怎会管起这档子闲事来,他的这些所谓证据,乍一看合情合理,其实经不起推敲细查,自不愿在横生枝节,一旦打开囚车,让沈灵毓出来陈情,这事儿只怕又有变故,更何况纪世子又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忙呵腰赔笑:“殿下说的在理,只是犯人自己都已认罪,这案子已是结了,何必再为此耽误府尹大人公事?”
谁知少尹话音刚落,囚车忽然重重摇晃了一下,似有人在里面反抗挣扎,还有女子的几声呜咽——这下明眼人都瞧出不对来了,假如沈灵毓真是心甘情愿认罪,又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纪莲谈俯眼凝望,直看的他后背冷汗涔涔,他放道了句:“打开。”
少尹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着违拗纪莲谈,转头狠狠地吩咐差役:“把车门打开。”
差役开了囚车的锁,沈灵毓被一身宽大囚服套住全身,踉踉跄跄地跌下了囚车,跌倒在众人面前。
纪莲谈淡然一眼扫来,很快又收回目光,未曾多做停留。
沈灵毓方才就是听见纪莲谈的声音,这才奋力挣扎,故意撞响囚车弄出动静,终于得以被放了出来,她不由向纪莲谈看去一眼,这一眼历经坎坷,终于落到他身上。
他姿容绝佳,眉眼聚山河之灵秀,皮相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兼之身量高挑,风姿迢迢,天人之貌。
两个在两年前约定再不相见的人,却是在这般场景下再次相见了。
她心跳微急,却很分得清主次,对着京兆尹含泪陈情:“人不是民女杀的,我也绝不曾借债杀人,民女不否认欠了陈大夫一笔银子,但我前日已经典当了首饰,不日就能拿到银钱?民女既然有钱还债,何必要铤而走险杀人?至于少尹所说的砒.霜茶杯,我从未见过,还请世子和府尹明察!”
少尹面色一戾,京兆尹抓住机会问道:“既然你未曾杀人,为何要签下供书?”
沈灵毓抬起双手,露出一对儿雪白的皓腕,只见上面横亘着几道淤青指痕,刺眼极了,她大声道:“民女也不知为何少尹大人这般相逼,明明此案和民女无关,民女也自陈了冤屈,少尹大人却派人强压着民女画了押!”
她深深一拜:“民女冤枉,求两位大人做主!”
京兆尹目露深思,想着是不是沈家当初得罪了什么人,如今沈家败落,这些人要做套斩草除根?
少尹眉心急跳了几下,沉声道:“好个刁钻女子,你的伤处分明是上午想要逃跑,被差役捉人时弄伤,被捉之后你为了逃避刑法假意认罪,现在当着府尹的面儿翻供不说,还意图攀诬本官,你当京兆府是什么地方?!”
他心知不能让沈灵毓再说下去了,忙冲着京兆尹一拱手:“府尹大人,沈氏女主动认罪画押的事儿有人见证,做不得假,这女子实在歹毒刁滑,不若先暂时关押进牢里,再慢慢审问?”只要一让沈灵毓入狱,他自有千百种法子让沈灵毓主动认罪,再把证据一点点造出来,必能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他这话问的虽是府尹,眼睛看的却是纪莲谈。
他有些闹不清这位世子是不是一时兴起,只要纪莲谈不再插手此事,如今京兆府里他一手遮天,府尹那里他自有法子糊弄,沈灵毓也能顺顺当当被送往瑞王榻上。
沈灵毓自然知道自己一旦入狱会是个什么下场,心头生出一股寒意。
少尹把她的辩解堵了个严实,她就是再伶俐,也比不过这等刑名老手,她眼下当真是陷入绝境,目光无助地四处乱扫,不觉落到纪莲谈身上。
对了,纪莲谈在这里!
只要他开口,少尹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送她进牢里了!
不论用什么法子,一定不能入狱!
大概是恶向胆边生,沈灵毓莫名长了胆量,跌跌撞撞地跑向纪莲谈,她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他,仿佛倦鸟入林一般,带着哭腔开口道:“世子救我,我没杀人!”
这一抱可谓石破天惊,本来振振有词的少尹眼珠子都被惊掉了。
纪莲谈也没想到她会有这般举动,甚至还没回过神来,他就感觉到一具绵软无骨的身子紧紧地贴了上来,他身体便跟定住了一般。
更可怕的是,他已经意识到,沈灵毓那宽大的囚服下,竟是未着寸缕的。
他闭了闭眼,面色微冷,后退一步想要挣开。
沈灵毓反而把他搂的更紧了,双臂死死地勾住他的腰,身子微微颤抖,显然受惊到了极处。
她不知道是吓糊涂了还是有意为之,觉察到他的抗拒和不喜,她啜泣着颤声道:“这世上谁都可以不信我,只有殿下得信我,您,您若是不要我不管我了,我这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这语气!
这神态!
这话说的!
沈氏女都这般说了,她和纪世子再没点什么瓜葛,京兆尹都能把少尹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京兆尹简直没法思考案情了,只是一脸震惊地盯着纪莲谈,仿佛看到他头上冉冉升起一桩新鲜的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