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橘想不明白纪莲谈为何会在此处,但见他主动开口,便再次砰砰叩头:“正是我家娘子,世子,府尹大人,求你们为我家娘子做主啊!”
纪莲谈出口之后,便再次沉寂下来,垂眸看着手里的卷宗。
京兆尹皱了皱眉:“女子有罪,也多是在外关押的,你说少尹将你们娘子押上了囚车,你可知她被押往何处了?”
京兆尹心下有些不快,按说他是少尹的顶头上司,少尹有什么事也该问过他才对,偏他是新官上任,少尹仗着有背后有人撑腰,从不把他这个上司放在眼里,所以纪莲谈这次来京兆府调阅卷宗,他才对他着意逢迎,也是想寻个靠山的意思。
青橘忙道:“应当是押往女牢了。”她忍不住啜泣:“婢可以作证,我家娘子绝对是清白的,那女牢本是关重犯的地方,进去的女子再没有活着出来的,她何错之有,要受到这般重责?还请大人为我做主。”
京兆尹身在这个职位,对审讯那套规矩自是清楚的,哪怕沈灵毓真犯了杀人罪,少尹也该先禀过他再行处置,如今这般,倒真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心下不快:“既如此,本官便去女牢瞧瞧,若你所言非虚,本官自会给公断。”他犹豫了下,转向纪莲谈:“殿下不是正要见一见少尹,可要随臣一道前往?”
京兆尹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他有心压少尹一头,却也不想得罪瑞王,这才想请纪莲谈同去,是有些个小心思的,但这位世子素来寡性得很,哪里会管什么少女被冤的案子,他问这句不是给人找不痛快吗?
他心下懊恼又后怕,正想补救,本以为自己要吃挂落了,纪莲谈垂下了眼,却道:“走吧。”
京兆尹面上掠过讶异之色,忙引着他向女牢去了。
......
沈灵毓身上衣服被剥了个干净,哪怕是在一处密闭的囚车里,她也觉得难受极了,愤恨地盯着车里的两个女差役,双臂不住地挣扎着。
两个女差役并未把她放在眼里,轻轻松松地就把她制住,其中一个还轻佻地在她身子上捏了一把:“啧啧,这肉皮儿,这身段,婆子我这辈子经手过的大家闺秀没有八十也有一百了,还没见过这样天生媚骨的...”她重重啐了口:“装什么三贞九烈,天生就是伺候男人的料。”
她从怀里掏出一封文书,扔到沈灵毓眼前:“按上手指印,不然你就这么赤着身子进牢里吧。”
沈灵毓大略扫了眼,便认出这是一封供书,上面编造了她杀害陈大夫的莫须有经过,只要她签字画押,就等于承认了杀人的罪名,那她才是真的完了!
她奋力别过脸,学着那差役的模样也啐了口,再次奋力挣扎起来。
两人不由加重了力道才把她制住,方才开口的那个婆子捏住她的手腕厉,作势要打开车门,厉声恐吓:“老实签了,不然现在就把你扔到街上去!”
沈灵毓听她胁迫,反而被激起性儿来,恨声道:“来啊,扔啊!我是瑞王指名要的人,你要是敢害我失了清白,瑞王难道会放过你?!我便是死,也要让哄着王爷把你们都五马分尸了,到时候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两个差役想着沈灵毓一弱质少女,遇到这等事早该六神无主了,随便吓唬两句她就能乖乖就范,没想到她倒是个烈性的,反倒把两个差役吓住了。
方才开口那个差役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但想到瑞王好她这张脸这口皮肉,又硬生生忍下了。
沈灵毓眼见这招管用,声色俱厉地吓唬:“你们也不想想,为了讨瑞王的好这般害我,若我真在瑞王跟前得了宠,断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脑子倒是放明白些!”
两人还真给她这般言语搅的有些心慌,却也不敢违抗上命,她们二人交换了下眼色,也不敢再听她说话,干脆来了个一力降十会,一个按住沈灵毓身子,一个攥住沈灵毓手腕,强逼她签下那张供书。
她人虽灵慧,但力道却远不能跟两个习武的见状差役比,奋力挣扎也无济于事,她们攥住她的手腕,用她拇指沾了朱砂,重重按在了供书上。
强压着她签完供书,两个女差役心里对她着实有些怕了,便又翻出一套脏兮兮的宽大囚服给她套上,还取来绳索和破布,不顾她挣扎,捆住她手腕,堵住她嘴巴,心里这才安定了些。
这番忙活一番,两人早已汗流浃背,幸好囚车也快行至女牢了,两个差役心下正要松口气,囚车却忽然停住了。
少尹远见京兆尹带人过来,心下微诧,忙叫停了囚车,拱手迎上前:“府尹大人。”
他目光匆匆掠过京兆尹和他身后跟着的青橘,眼神在纪莲谈身上顿了顿,心下着实惊诧,还是规矩行礼:“见过殿下。”
京兆尹看了眼纪莲谈,见他无甚反应,这才问道:“听闻你凭空冤人清白,无凭无据抓了沈氏女郎入牢,可有此事?”他扫了眼少尹身后的囚车,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少尹自然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一抬手,便有差役奉上几样证物上来,他一样一样指着证物道:“这几张是沈氏女在陈大夫处抓药看病的凭证,这些是她打下的欠条...”
京兆尹皱眉:“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沈氏女杀过人吧?”
少尹微微一笑:“下官已让仵作验过尸,死者是死于□□,下官令人搜了沈氏女住的院子,她的房里便藏了一包□□,死者所用的茶盏上也有她的指纹,下官也寻访过死者的亲朋邻里,沈氏女和死者确有争执,她也是最后见到死者之人,大人是刑名高手,自该知道,种种巧合相加,这就不是巧合了。”
这证据环环相扣,不给人半分生路,就连京兆尹心里都起了疑心,思量着是不是沈氏女真的杀了人。
他顿了顿,又道:“即便有了证据,也该仔细勘察审问才是,女子入女牢本就不是小事,如今尚未定案,岂能随意押人入牢?”
少尹取出那张供书,笑笑:“沈氏女畏惧刑法,被逼问了几句,方才已是招认了。”
京兆尹心下一叹,他纵有心发难,但供书已签,这案子便算是敲定了,到底还是少尹下手快了。
纪莲谈方才一直默然不语,目光从囚车上一掠而过,忽然淡道:“既然已经画押定案,总该打开囚车,让府尹见一见犯人。”
他声调不高,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却把在场诸人都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