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宋朝科举，即开始有意识地从寒门中取士。</p>
因为宋朝真正达到相对公平的考试，唯有礼部试和殿试，可在地方的解试则一点办法也没有。</p>
故而朝廷设立漕试的目的，就是将达官显贵的子弟都安排在此。用这个办法杜绝这些人通过舞弊贿赂的手段及第，挤占寒门士子的进取空间。</p>
可是如此严重的比例不平衡，令官家与大臣们很不满，经过宋祁等朝廷上的大臣们上下奔走，终于漕试录取比例终于下降，朝廷下令限定‘各路别头试（漕试）解额，定作百人取十五人’。</p>
话说回来，到底漕试与州府军试哪个更难？</p>
读书人们为此一直有争论。</p>
漕试之中及第者，确实出类拔萃，到了礼部试里表现丝毫不逊色于，甚至还胜过州府军试考出来的寒门子弟，但是漕试里……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菜得抠脚的那等，一看就知通了关节才考上的。</p>
所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因为这些通关节的人，导致本来名声就不好的漕试变得更差了，故而漕试及第者对自己及第多是避而不谈。</p>
谈多了，人家以为你真是通关节，故急不可待地炫耀，所以真正有才华的读书人，还是要去礼部试里见真章。</p>
而通过这二人的谈论，章越明白章衡就是后者。</p>
听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p>
章越对章衡这人大概有了印象。章越以往看那些三流小说，作者不会过渡剧情，故主角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安排几个路人甲对话介绍背景，没料到在现实里也有，真是艺术来源自生活。</p>
“章三郎。”</p>
章越听得有人唤自己，转头看去却是学录章采。</p>
“你坐我案旁。”章采笑着给章越指道。</p>
章越大喜一看章采坐姿问道：“需正坐。”</p>
“然也。”</p>
章采取来一锦褥，章越学着章采样子跪坐在锦褥上。</p>
“听闻你昨日又与斋长生了冲突？”章采问道。</p>
看着堂上的章衡章越点点头道：“是有。”</p>
章采笑道：“你别怪子平，子平是我最佩服之人，也是最刻苦用功之人。”</p>
“他每夜必点灯夜读，非读到三更天，以至于他的蚊帐顶都被蜡烛熏得漆黑。尽管每夜读至三更，子平仍不到五更即早起读书。”</p>
“子平平日学诗赋学经学书从来都是一点就通，常人至此怕早就得意洋洋，不肯用功。但他却从不自持，而每日勤学不懈。”</p>
章越听到这里，觉得这话与郭林说自己的差不多。</p>
章采继续道：“本县贡举大县，才子可称过江之鲫，又何况一路。子平于漕试中第一，不仅是天资，十几年如一日苦学不怠。”</p>
章越想起章衡自之前输给自己兄长而耿耿于怀的事：“斋长似不服输之人。”</p>
章采笑道：“子平事事面上看似云淡风轻，心底却较着劲，除了功课不弱于人外，连投壶射箭二道也是如此，皆是我辈翘楚，这面还身为斋长处置堂上大小之事。去路里漕试前，数月前先生曾问他是否卸了斋长的职事，专心于备考，但却给子平拒之。这面管着事，那边却昼夜苦读，最后漕试第一，解试第三。非常之人方能为非常之事，子平之才即便放我们族里，也是五十年方一出的。我等上下都是敬佩的，你与他处久了就知道了。”</p>
“不过这么多年来唯有令兄能与他不想伯仲，话说回来，令兄治学之勤应不逊于子平吧。”</p>
听章采这么说，章越努力回忆了章旭事迹半天，然后道：“似不如斋长这般。”</p>
“哦？”</p>
章越道：“倒不是我往自家人脸上贴金。自我记事以来，兄长虽也读书，但从如此刻苦。似有人曾问过兄长，他言道，我治学文章皆举重若轻！”</p>
章采闻言愣了半天，这才道：“如此说来，子平似不如也。”</p>
“不过这番乡试放榜，我着意看过，汝兄未名列其中，又着实令人不解了。”</p>
章越心道，赵押司正上天入地地找二哥，二哥恐怕一现身考场就被人抓了吧。</p>
章越转念又想，如此说来自己二哥也真是人中龙凤了，但自己前世所知，宋朝没有一个人与自己二哥同名，莫非是逃婚之故，泯然于众了。又或者此刻二哥实已被赵押司了断了，但赵押司却故意不说，反而借机压榨自家……</p>
章越实不敢往下继续想。</p>
也是，中个进士好歹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不中进士任你才华如何，最后都要埋没。</p>
章采转而道：“前几日职事从我这拿你的家状我即知，他对你身份起疑。不过你不用想太多，先生让你旁听就是接纳了你。千百年来这门第之见，并非一时半刻可化解的，他们能让你在此有一席之地足矣。大丈夫立世当携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区区一时荣辱又算得什么，既来之则安之。”</p>
章越道：“学录对在下的指点，真不知如感激。”</p>
学录苦笑道：“或是同命相怜吧，我也是庶子出身，但运道比你好了些。学问非我最长，故而兼着些事也是磨练一番，以此得到族里的赏识。”</p>
“譬如子平是断看不上我，与我为友，他只与林希如此人物交友。在学堂里，大部分人都识得吾嫡出的兄长，对我少些敬重也全在兄长的面子上。”</p>
这一番谈心，迅速地拉进二人的距离。章衡和自己二哥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都与自己和学录般对他们抱着仰望的态度就好了。</p>
最多他们将来发达了，可以吹一吹我与他们曾同窗过。</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