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撕破了春雨,拍打翅膀从世人眼中遥不可及的第一山,飞到了人间文院,被夫子所获。
带来的消息,是小圣榜的更迭。
王勤河,下十九。
安乐,上十八。
出乎所有人意料,如此突兀的便出现了变化,锻体四境炼神三境的王勤河,居然被反超了……
虽然给出的理由是原小圣榜十九的安乐突破至锻体炼神双三境……但锻体上不还有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吗?
小圣榜的更迭与传播一直都是文院在代理,故而这一次亦是如此。
白鹤为凭,带来的便是第一山的态度,亦是小圣榜更迭的证据。
纵使每个人心头有万千疑惑,亦无法去否决榜上名次的变化。
文院、武庙、林府、叶府、秦相府,乃至静街深处的偌大皇宫中,皆得到了更迭后的小圣榜黄册。
每个人的表情皆有异色。
这般情况并非未曾有过,但大多数被压了排名者都不会服气,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人,更逞论是手持小圣令者……
手持小圣令者,皆怀有对话圣师的希望,自然对自身颇有希冀,十分自信,因此,不会甘于落后。
当然,大多数时候小圣榜是不会出现更迭,除非榜上的天才们做出了重大的突破,方有可能变化,以此来刺激上榜者互相挑战。
故而,大家皆知,以王勤河的脾性,定然意难平,连夜便会去挑战安乐。
不少人想了想,皆是撑伞出门,欲观一场好戏。
……
……
清波街,太庙巷。
雨巷幽幽,两侧屋檐黑瓦洒落下珠帘水流。
巷中小院亦是一片安静,老槐树默默撑着枝叶,树干上的两个树洞中,墨池仍插着一个,不过屋内安乐作了一幅直抒胸臆的画作,有书香墨气鸟鸟而出,被墨池所吸收。
屋内,太庙老人手掌烛灯,鬓如霜,发如雪,怔怔的看着那屹立窗前,身上莫名升起一股让他熟悉且向往的豪气。
伴着青山剑吟,往昔岁月不由云烟浮现眼前。
年少的他,天赋卓绝,为皇族之最,一人一剑走天下,闯江湖。
曾提剑上烂柯,与佛子论剑,以剑参禅。
曾徒步上天师府,挥剑叩开府邸山门,问剑小天师,论道至天明。
曾逍遥一身闯鲲鹏山,与大妖谈笑,与女妖风流。
那些岁月,令他如今回忆起来,不由唏嘘。
弹指一挥间,便是五百载,曾经的豪气万丈,如今也归为两鬓华发。
从少年身上依稀观得几分自己少年时意气模样,鼻头微微发酸,往事浮云上心头,让他感怀。
此时此刻,他观少年,眼眸愈发温柔,也许,他赠青山于少年,除了观其画作得心意外,还是因为在少年身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不……他是他,我是我,每个人的人生皆不同,我的人生尚未结束……还有一番风流。”
“岁月不饶人,鬓影星星知否,知否知否,且尽一杯春酒。”
老人忽然笑了起来,不再意兴阑珊。
却见安乐亦是醒来,眼眸清明,似有一股朝气蓬勃的豪气,冲刷着身躯,少年身上的自信、豪气皆超越了先前。
这番变化,让老人颇为疑惑,随后想到了这幅晴竹图,观得晴竹图上的落款。
胸中之竹,非眼中之竹,手中之竹,非意中之竹……
少年作一画而生豪气?
这是领悟了些什么?
老人对安乐的天赋越发捉摸不透,越发的匪夷所思。
有这等聪慧,不应该十八岁才堪堪开始修行启蒙才对……蹉跎了前期的年华,错过了最后的根基筑造时机。
“安小友,有所悟?”
老人掌灯笑道。
安乐和煦一笑,望着两鬓霜白的老人,忽然有几分恍忽,流金岁月中,老人还是青年,拎一把竹剑便敢战那天下第一。
而如今,这样豪气曾经冲霄汉的人,也已然老去,可怜白发生。
岁月,或许便是这世间最为伤人的力量。
“确有所悟。”安乐抱拳作揖,朝着老人微微鞠躬,这一鞠躬是感谢老人曾经的流金岁月与他凝聚道果的帮助。
老人看着安乐,隐约觉得少年态度似有所变,不过,他不以为意。
“这个世上,像前辈这样的强者,都不能得长生吗?”
安乐忽然好奇问道。
老人捋须动作一滞,眼眸中有些慨然:“长生啊……”
“难,太难,修行入六境,便可得寿三百载,随后一境增寿百年,九境可活六百年,可在人间,又有多少人物能踏足九境?踏足十境可继续延寿,但亦有大限……长生,虚无缥缈之词罢了。”
老人叹息道。
安乐闻言,可以感觉到老人言语中的无奈。
不过,很快老人眼中的无奈一扫而逝,目光落在安乐身上,语重心长道:“我辈修行人,莫要以求长生作为目标,而是当以变强为目的,当你变得足够强大,超出天下的强大,长生自来。”
安乐闻言,郑重颔首。
忽而,老人掌着灯火行至窗前,窗外可观院中春雨淅沥,却是隐约有脚步声传来。
靴子抬起落下,踩碎地上积水,有刀气铿锵,于黑夜中如钟磐敲响,荡起的声浪,自清波街上传来。
“这股刀气,王国公家的那位。”
老人长眉一挑,诧异道。
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不由古怪了起来,看向安乐,似乎带着几分戏谑。
“小圣榜上,你兴许升了名次。”
老人道。
安乐则是一脸茫然,他什么都没干啊,尚未去挑战第十八名的王勤河呢,如何就升了?
“这下不是你挑战王勤河,而是他来挑战你了。”
老人满面红润,笑呵呵开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安乐面色恢复平静,心头也是有了思量,大抵是他锻体突破了三境,引起了小圣榜的更迭。
“小圣榜更迭比较少见,但若是第一山那位算无遗策的第一山主觉得你战力更高,让你上升名次,却也不算什么。”
“大多时候都不会有,不过那些跌名次者,自是不服,连夜发起挑战,实属常事,亦有人直接挑翻,重夺名次,毕竟实战经验、战斗技巧等等影响颇多,无法尽数算中。”
老人笑道:“本来坐等你这上榜新人去挑战,结果名次竟跌落于你之后,自然感觉面上无光,也坐不住,心气也不许。”
安乐闻言不由恍然。
……
……
清波街,亿万滴春雨从天而降,砸在地上,又骤然被席卷的刀气给切割成水雾。
一道人影挎刀而来,一身华服,面容肃穆。
一步一步,自静街方向踏足清波街,寂冷的春夜,长街只剩雨水落地的声音,男子的脚步声碾碎一切,空然回响。
王勤河心头有一股郁气,事实上,这换谁都会心生郁结。
小圣榜自动更迭,将一位刚上榜不过数日的少年,排在他之上,并且那少年修为不如他,锻体上落后他一个大境界。
可却能压他一头,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敢持小圣令者,无庸才,他王勤河自然非庸才,心头亦有一股傲气。
止步长街,望着空寂的太庙巷,巷弄中黝黑无比,王勤河的心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抽出龙嵴刀,刀尖抵地,似有刀吟回响,如听龙吟。
王勤河沐浴春雨,雨水瞬间沾湿他的衣裳,在他的下巴汇聚成丝线滴落。
他取出了小圣榜黄册,以心神包裹,屈指一叩。
瞬间,黄册便破开雨水,朝着太庙巷中的小院驰骋而来,脱俗心神,御物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