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罩站起身,将半个哥谭都尽收眼底,远处警车和救护车的哀鸣起起落落,被微风吹来耳畔,又漫不经心离开他的身边。
这才是他所熟悉的一切,夜晚的哥谭。
这里是犯罪的帝国,外面千万种罪恶的黑夜中,人们垂死,伤残,被夜总会里闯出来的黑帮不小心砍死、让穿着小丑服装的人给割喉、叫抢劫犯拿走了包里的最后一个子,人们在已经淹到脖子的悲伤中睁开眼睛,尖叫、怒吼、哭泣到浑身发抖……
他想,这座城市或许只是精神幻觉的一副黄道十二宫图,终于有一天他们醒来发觉这座城市还是能迎接阳光的,但那样的话,他会不会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忽必烈在遥远的过去就这样问马可·波罗:“如果有一天我熟悉了所有的徽章,是不是就可以真正拥有我的帝国呢?”
那个威尼斯人却说,“汗王,别这样想。到了那一天,你只是许多徽章中的一枚徽章罢了。”
只能也像夜色那般地垂垂宽容了。
“……还有吗?”罗茜在他身后舔着嘴角的沙拉酱,两腿岔开坐在滴水兽脖子上,“还有这种热狗吗?”
杰森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衣服内袋拿出他给明天早上准备的早餐,递给她。
一时无语,于是只好默默抬起头来仰望乌云密布的夜空,偶尔得见的群星宛如一盏盏弧光灯在冷冰的天穹中闪烁,星光灿烂的夜空和静谧温柔的气氛一同竞相增长着,直到那些尖叫和车鸣都变成了凄婉柔和的哼鸣声,一个个光辉灿烂的名字透过它们暗沉的外表绽放出光彩,低声讲述起昔日的故事。
他愣了一下,发现那轻轻的哼鸣声来自身后的罗茜,她满嘴的食物,只好口齿不清地跟着从楼下阳台上传来的电台歌声哼哼着,猫王用低沉柔情的声音唱着爱情。
“Wise men say,
智者说,
only fools rush in.
只有傻瓜才坠入情网……”
“你瞧,这才是我心中的哥谭。”杰森头也不回地说,“在这里你可以听见一切的故事,霓虹灯燃烧,梦想破碎,甚至星星坠落……它们构成了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仅仅与这座城市有关的,他的故事,同时也是蝙蝠侠的故事。
她还在默默哼着歌,没有对这话做出任何反应。
“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吗,罗茜——我的意思是,罗茜?”杰森转过身来看她。
“嗯?”她抬起头来,瓷白皮肤几乎在月光下发着光,颊边因为食物而微微鼓起的婴儿肥看起来那么可爱。她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柔软得仿佛可以掬于手指之间,顺着指尖缓缓流下。
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这一方小小天地没有任何声音,坏蛋流氓停下唇枪舌剑,半空振翅的飞鸟静止在拍下翅膀的一刻,一切都渐渐消退远去,就像远处河流中的月牙倒影一般消失了——在这里,小小的滴水兽上,可以俯瞰哥谭的某个角落,只剩下他们两人,或许还有普雷斯利那位摇滚之王安静唱情歌,也不来打扰他们,一切只遥远而又静谧美好。
这情形就仿佛指挥轻轻敲打乐谱架,手臂举起来悬而未落的那个瞬间。
直到她眨了眨眼睛,又咬了一口手上的热狗,那魔法般的瞬间顿时消散。“你说什么?”
他不自觉笑了一下,“没什么,你这个呆子。”
他重新在滴水兽的头顶坐了下来,拿起放在一旁的啤酒罐,“好一个幸运的家伙,什么都不用想。”
罗茜垂下眼睛,认真地将手指上的奶油和沙拉酱擦干净,坦诚地说,“我宁愿做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你宁愿——大概只能做一天吧。你太特殊了,没办法当好义警这个职位。不过光就勇气这一点来说,你已经够格了。”
“对于我来说,我的勇气是慢慢增长起来的,就好像树枝从小芽开始长起来,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她慢吞吞地说,“要做一个勇敢的人对我来说并不容易,更别说像蝙蝠侠一样,将恐惧植入别人的心中了。或许想要懂得勇敢,一个人要么非常伟大,要么就干脆是胆小鬼在危急关头的孤注一掷——我两者都不是。哪怕我知道我很厉害,在看到一个拳头朝我挥来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想躲,但是大部分时候我都得学会如何扮猪吃老虎,父亲教我应该学会挡在大家前面,一副生死无畏的模样才好唬住敌人。”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热切起来,“不过我更想知道你是怎样的。还记得你在夏威夷的时候说过的吗?你可以慢慢告诉我关于你的故事。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呢。你怎么和布鲁斯闹掰的?为什么要自己行动?”
“怎么,要拍一部有关我的电影吗?”他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说来听听嘛。”她怂恿地说,“借着这迷人的月光,编一个天花乱坠的故事给我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