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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谭的某个酒吧内。
一个男人在吧台旁边坐下,朝无精打采的酒保挥了挥手。“一杯螺丝起子,别加苦味酒,只要青柠汁。”
他有一张英俊而严肃的脸,眉心时常皱起,额前一绺挑染的白发垂下来,搭在他额头上。他浑身的肌肉藏在一件旧机车夹克里,光是看一眼就知道这人可以一拳把你打进墙壁,而且动作还算不上粗暴。
酒保是一个穿白色外衣、愁容满面的年轻人,转过身调酒的时候,动作轻盈得仿佛在跳舞。
这是个老酒吧,除去这个还称得上崭新的吧台之外,其他的桌子旧的大概来自方舟,从诺亚手上就是二手货了。而红头罩刚才坐下来的那把椅子大概是和桌子一样来自大洪水时代。酒吧里面只有一个抱着萨克斯的爵士乐手在角落里慢悠悠地演奏,吹得要么是《莉莉曾经在这里》,要么是《月亮河》,时间还早,酒吧内安静得要命。
酒保闷闷不乐地将一杯螺丝起子放在他面前,杰森拿起酒杯啜了一口,然后才看清酒保脸上那副不高兴的表情。他放下手上的杯子,淡淡问道,“有人来闹过?”
“不是,不是闹。我们这儿有红头罩罩着,他们不敢来。”酒保名字叫弗兰克,是红头罩在这个酒吧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他有点儿爱偷懒,秉性却不坏,“你看起来应该能帮忙。乐意顺手帮个小忙吗?刚才有两个吵架的坏小子推搡着进了洗手间,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害怕他们两个打得太过分,把洗手间搞得一地血水。我可以免费给你多调一杯螺丝起子。”
杰森就去了,不仅仅是为了螺丝起子。
他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看到地上的那个男人。准确地说,那位绅士斜坐在一个墙角。他的眼神迷茫仿佛在做白日梦,且这白日梦并没有因为新来的人而打断。这场景实在太过稀奇,红头罩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这是一个错误,下一次他应该提醒自己看见一个白头发的男人坐在洗手间地板上时,赶紧原地解体,往好几个不同的方向逃跑。
他看上去很年轻,可头发已经全白了,被他整齐地梳向脑后,考究的西服衬衫衣袖低低挽起,露出他利落的小臂线条。他将双手松松地交叠放在膝盖上,暗黄色的眼睛出神地盯着洗手间黑白格的地板,仿佛正陷入永无止境的幻觉和梦想中。年轻男人长得很英俊,但不如用美丽来形容他。他身上有一种超越性别和种族的美丽,雌雄莫辩。
红头罩收拾完那两个不知好歹来找事的家伙,走到一旁洗手台清洗手上的血迹时,男人开口了,彬彬有礼地,“实在非常抱歉,可以向您打听一件事吗?”
他偏过头看红头罩,睁着一双昏昏欲睡的眼睛,那双眼睛已经接近于金色了,“您在这附近见到过像我这样的人吗?”
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红头罩摇了摇头。“你该去GCPD找人,老兄,我不是找失踪人口的好人选。”
白发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在红头罩准备走出洗手间之前又开口了,“可以请您帮个忙,拉我一把吗?我刚才喝了点儿酒精,那些东西让我头脑发昏,我只好在这里待上一会儿。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他大概连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就是礼貌多得是。这副模样让红头罩否定了之前对他的判断。一个瘾君子不会像他这样说话。
“这里是弗洛里安酒吧,老兄,你现在坐在酒吧的洗手间里。”
他走过去拉了白发男人一把,白发男人从地上站起来之后红头罩才发现他身高接近6. 3英尺(约1.9m),身材瘦削,手冰凉却很有力。他的白发光滑像雏鸟的胸毛。
“洗手间?天,这离我想象中的醒酒间远得很呢。”他嘟囔道,收回了自己的手,“谢谢你的帮助,你是我这么些天里遇到的唯一一个好人。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你想找谁?说不定我认识一些人可以帮你找到。”
“只是一位故人罢了。事实上,我甚至无法确定她是否……”他的语气里隐藏着难以察觉的绝望,然后突然停下了话头,红头罩看见他纤巧的鼻翼缓慢地抽动了一下。他露出一个讶异的眼神。
“怎么?”
“没事。”他缓慢地说,整个人却好像和刚才那个醉鬼判若两人,他用清醒而沉重的口吻道,“我想我找到她了。”
红头罩没听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凭良心讲,他也没在乎到一定要弄清楚的地步。
“好吧,那就再会了,老兄。”杰森挥了挥手,走出弗洛里安酒吧的洗手间,很快将这件事忘到脑后。
两天后,红头罩带着一只软绵绵的胳膊回到自己的安全屋时,他没有预料到两天前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会最终找上门来。
他打开门锁,将门推到一半就停下来了。或许是他隔着屋内的昏暗中瞥见了一丝白色的反光,或许是他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陌生气味,或许是因为在哥谭干燥温暖的夜晚,屋内不够干燥不够温暖。
杰森在门口站了许久,足够他想清楚顶着一根断掉的肱骨打上一架的后果,然后他推门走了进去。
两天前他在弗洛里安酒吧的洗手间里见过的白发男人坐在他的电脑椅上,翘着自己的长腿,面无表情。他身穿一套能在《教父》里看见的意大利西装,手上什么都没拿,像两天前那样松松地叠在一起放在膝头,指尖有规律地敲击着,苍白的脸显得更加毫无血色,暗金色的瞳眸在黑暗中折射出宝石般温润冷淡的光芒。
他冷静得像月光下的砖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