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在殷无衍面前湛非鱼才敢这般放肆,否则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半句,顾学士也保不住湛非鱼的小狗头。
“老太爷的这股势力牵扯到前朝,也牵扯到蛮夷,可以说在黔中道根深蒂固,圣上一旦彻查,黔中道必定会动乱,局势一乱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湛非鱼揉了揉眉心,君王之道绝对不是自己这个多读几本书,多写几篇策论的小姑娘就能揣摩透的。
谁最不愿意黔中道出现乱局?湛非鱼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宫中那几位成年了却没有多少实权的皇子,说句杀九族的话,皇子就算想要发动宫变来夺位,手里也得有兵权,黔中道不乱,皇子们怎么有机会给自己揽权?
“圣上为了不让皇子们趁机掌权,便放任这些毒瘤继续盘踞在黔中道。”湛非鱼没见过圣上,此刻却难免生出几分惆怅和晦涩。
低下头,湛非鱼话锋一转的开口:“葛大人身边的秦风是孤儿,他父亲曾是容县县令,据说二十多年前西蛮族围攻容县,秦县令和县衙两百多个捕快衙役战死在城楼上,等援兵赶来时容县火光滔天,百姓十不存一。”
听出湛非鱼声音里的暗哑,殷无衍抬手安抚的揉了揉她的头,果真还是没长大的小姑娘,说的只是尘封多年的旧事,竟然也红了眼眶。
平复了一下情绪,湛非鱼再次抬起头,眸光定定的看着殷无衍,“当年西蛮围剿容县,益州大营并没有收到情报,也就是说这十万火急的军情被人私自压下来了,这才导致秦县里身死,这才有秦风被托孤给葛大人。”
“不,不单单是秦风,容县那一年死了那么多人。”湛非鱼话音一顿,目光越过殷无衍看向窗户外的秋光,“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于父母而言,宁可自己吃苦受累也要庇护孩子长大,所以当西蛮攻破了城门在容县大肆掠杀时,孩子都被父母双亲藏了起来,而他们却死于敌人的屠刀之下,那一年的容县多了成百上千个和秦风一样的孤儿。
秋日的阳光本该温暖惬意,湛非鱼此刻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而这些被爹娘用生命保护下的孤儿又有多少被老太爷给利用了,最后“认贼作父”。
圣上难道不知道吗?湛非鱼无声的笑了起来,知道了又如何?于圣上而言,老太爷这些人就是见不得的魑魅魍魉,永远都只能躲藏在黑暗里偷偷摸摸的行事,这一切依旧在圣上的掌控之下。
可对容县那些惨死的百姓而言,对那些失去双亲的孩子而言呢?老太爷这股势力多存在一日,又会有无辜的百姓惨死,懵懂稚儿会被带走,然后接受惨无人道的训练,最后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小鱼,君权之下皆是蝼蚁。”殷无衍冷声开口,小姑娘不是那些只想着科举出仕尔后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单纯读书人,可即便再聪慧,小鱼也还是不知道权势背后的残酷和无情。
在君王眼中,一边是无足轻重的百姓一边则是流着龙血的皇子皇孙,圣上为了稳固皇权,为了保全父慈子孝的天家亲情,死几个百姓又如何?
湛非鱼明白的点点头,只是心里依旧有点堵,“我知道。”
不过是为了维系黔中道的稳固,不让成年的皇子们趁机安插人手在黔中道夺权,只要老太爷这些势力没有公然行动,圣上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殷无衍见湛非鱼没有钻牛角尖在欣慰的同时也有几分心疼,“蔡之元想要对你下杀手,这便犯到了圣上的底线。”
若蔡之元利用黔中卫所要坑杀的只是普通官员,圣上估计都会按兵不动,可湛非鱼却是顾学士的弟子,唯一的弟子,她如果死在黔中道,顾学士必定会严查到底。
顾学士一动就牵扯到了朝中的局势,丘大人想要明哲保身都不可能,再加上此前丘家三房通敌叛国,这是有人想要把黔中道的水彻底搅浑,然后把整个丘家都下来水。
丘大人坐镇黔中道多年,一旦丘家出事,宫中几位皇子必定会趁机安排人过来分权,圣上也就失去了对黔中道的绝对掌控权。
自己一个乡野小丫头在圣上眼里说不定比朝廷大员还要重要,湛非鱼撇撇嘴,小白眼一翻,“学生深感荣幸。”
殷无衍纵容的看着气鼓鼓脸颊的小姑娘,“黔中道毗邻陇右道,你对杨家有恩,你真的出事了,杨将军必定不会置之不理,牵扯到兵权圣上不会再放任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