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云天河哥哥他们带我看,后来是景天哥哥带我看,六界的景象与处处风物,便是用千年万载都看不尽的,可要是独身一人,景致再好,也无趣地很。”龙葵望向雪见身后紧闭的门户,“都走啦。慕容哥哥只身进了昆仑,柳姐姐再无消息,韩姐姐与云哥哥一起回了青鸾峰。仍忘不了我们在不周山相见的时候,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那天之后,我便留在韩家谷里,只想等哥哥回来。”
“你是来找龙阳的转世。那个人不就是景天?可你为什么离开?”
“哥哥不要我了。”
“怎么回事!”唐雪见眉头倒竖,“他是这样一个负心薄幸之人吗!我替你教训他就是!”
“不。不是的”龙葵凝望着唐家姑娘,“只因哥哥他喜欢的是你,不是我。”
唐雪见一时心乱如麻,暗道:他们二人天成的缘分,你又何必纠缠?不如就劝他们和好如初,也免得这样可怜的人儿自弃于世,她千年的苦熬也该修成正果。
只是,她话要说出口,却只是死死咬着牙,不论如何也发不出声。
龙葵悄声道,“你不要为难。我已经想清楚了,那天哥哥对我说的话。我现在只是要来最后看他一眼。”
“他,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龙葵歉然一礼,“麻烦唐姐姐帮我个忙。”
“……”
“我还有句话想告诉哥哥,只是他恐怕不愿见我。请你帮我转告他,就说小葵很对不起他,不能陪他继续走遍人间,不能陪他回永安当,不能陪他终老,不能帮他对付坏人了。
“今后的路,请唐姐姐你多照顾哥哥。他这人从来都是,虽然很有主意,很让人安心,但做事不会考虑后果,也不懂后退。他要是很倔,你就只要……只要把手掌,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他就肯听你的话啦。”
龙葵的两颊上,连串明珠一样的泪水滚落,仿佛两条细小的河,在她霜白的面庞上流淌,交汇在下颌,又不断滴落。
唐雪见发觉不妙,急忙冲上前来制止,“不要!”
话语声迟。
遥闻天边折剑吟,清脆如击磬。
唐雪见伸出手去,却只攥住一缕香魂。
那守候千年的蓝衣少女,已消散无形,只余一柄断碎的紫晶剑,散落一地。
剑灵自绝,神剑自折。天下灵气中激荡龙葵的哀歌,一刹那便传遍了六界。
天界众仙本已寂寂,闻声醒觉,急忙相顾询问,是否为那云天河重上神界,凌践天威。这番作态恰似惊弓之鸟,便听轩辕大天尊垂慈示下,“今有下界妖剑自折,此乃天道循环之理,众卿不必慌忙。”
“臣等遵命。”
“宜教飞蓬卿体应天心,弃暗投明,重辟六界通道,此不容缓,从速施为!”
“臣等领旨。”
魔尊重楼此刻游翱东海,孑然一人,亦是侧目,道一声:“痴愚。”又叹昔日败于剑宗之故事,今又少一见证。
昆仑法会,群豪为那封神邪法争执不休。剑吟传来,上首端坐的楚寒镜忽得起身遥望神剑谷,慨然一叹。
当代琴心素手轻调箜篌,哀乐曼曼,无言垂泣。
又有那邪剑仙,立于青鸾峰下,仰首苦思入山之法,身畔女娲后裔道心澄澈,感念剑吟之决绝,不由大恸道,“上邪!叫余痴情人何等命苦!”
邪剑仙回神笑道:“那龙葵剑仙虽声明不显,然一身剑法之高绝,亦为六界罕有,况且又是四宗密友,今日能除此人,实为大善。四百年滔滔大势譬喻江河,孰能手缚苍龙?便以此人之死为号,开我大世!愿天下修士皆能纳灵成神,铸就人世神庭,教吾高登法座!”
六界纷纷扰扰,人界的走向本已明晰,如今却又拢上阴云。眼见无数暗流终要冲破水面,化作噬人的漩涡,当年狂徒之计,成败在此一举,此诚龙蛇起陆,英豪辈出的时代。
此时韩家谷内,景天在屋内运转内气,修复经络,本已沉浸在极深的妙境,却没由来一阵心血来潮,气机跳动不能拘束,他便顺势收功起身。
景天迈步出门。
他瞧见了。瞧见唐雪见回头惶急而悲哀地凝视他。
瞧见散落在黄土里的紫晶剑的碎片。
“她……她?龙葵,龙葵怎么了?”
“她自尽了。”唐雪见慢慢蹲下来,一片片拈起龙葵剑的碎块。
景天便站在原地,已不能开口说话了。
他只站在原地,绝说不出一句话来。
便在此时,他的眉间飞出一只洁白的蝴蝶,刹那间剑气冲霄。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是他在三世幻境中,由未来身传递的一道锦瑟剑意。
景天原本都不曾发觉这道深藏灵台的剑意,直至如今,这道剑意主动现身。
只见那剑意蝴蝶轻轻落在唐雪见手中捧起的断剑上,便有一道指头大小,幽幽的幻影浮现,却是剑中残余迷离的精魄。蝴蝶化作万千蚕丝,将这幻影包裹,凝结为一枚浑圆蓝玉,悬于半空。
景天便好似得了解药一般,飞奔上来将那蓝玉珠捧在掌心。
“龙葵,龙葵……”他低低地唤了两声,“你为什么要这样,我的傻妹妹啊……”
蓝玉珠内传出一道细弱的意念,“你是谁?”
“我是景天,你的哥哥啊。”
“哥哥……哥哥,我是谁?”
“你叫龙葵,蛟龙的龙,葵花的葵。”
蓝玉珠内的意念沉寂下去。景天怆然地跪伏在地,把蓝玉放在心口,只觉那胸膛里好似被剜去了一块,如此生疼。
唐雪见走到他身边,慢慢坐下来,他们二人都在这黄土上,各自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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