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纳币后便是迎亲,自是少不得媒婆,这庄上又没得其她的选,不知道媒妈妈能否给小儿再帮这个忙……”“酬金自然是不会少。”蒋大娘子视她如恩人,说话的语气极尽感激。
辛大露心中支吾,还未曾开口,陈步元就冲冲替她答应了:“二位放心,她一定会帮忙帮到底!”他胸膛拍得响亮,允诺说得大声,哪给她留半分反悔的余地。
“那,那多谢了,多谢媒妈妈,多谢小哥儿。”蒋大娘子也顾不得年岁长幼,竟忘形的朝他们拜了下去。蒋子山在旁边伸手扶住娘亲,他容光焕发,心结既解,自是声音轻快,,潇洒的放出话来:“两位只管同我们回店子,上等的酒菜客饭,在下都分文不收。”
陈步元双手紧紧抱成拳,朝他作揖,爽朗地大笑起来:“哈哈,多谢兄弟!”
辛大露站在身后,好像凡是都已被他代替了一般,有些呛住的感觉:笑,笑,笑,有甚么好笑得这么大声?
她又不好发怒,只得假笑着敷衍蒋家两代人三口人,一路演戏,到了店子内,两人独处之时,她立马就变了神情,摆出一张臭脸来,讲出心中所虑:“若是迎亲,少不得耽误半个月,夫人的祭日,岂不是错过了?”说着说着,她心内一沉,虽怕真是这个原因,却还是试探着问了出来:“四公子,你……莫不是忘了吧……”
“娘亲的‘祭日’,陈元怎敢忘记!”他的声音突然往下沉,蹙起眉头,整个人都静了下去,仿佛立马少了一半的刚硬:“其实,当年战乱模糊,所谓祭日,也是我爹估算出来的大概……帮人帮到底,我们本来留下来。再说我都答应了,一言九鼎,你就算给我找个九鼎难,也不能言而无信!”说到这,他忽然又展了颜,剑锋的眉,傲气的眼,明亮的笑,连拍打的臂弯也瞧着那么有力,不知道他拍上的胸膛,定也如看着那般温暖:“不过能成人之美,到也真是令人欢喜的事。”
他想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跳动得太快,让辛大露觉得自己老了,跟不上,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四公子,你到是敢爱敢恨!”
“敢爱敢恨才是大丈夫!”他好不得意的接口。最近她说什么,他总是能自然而然的接上去,虽没有把臂同欢的亲近,倒更似高山流水的唱和,这陈步元竟仿佛做了她半个知己,还有半个,留给他自己去傻气。他憨憨赞道:“辛姑娘,你方才真是机智啊。”
“小聪小慧,没甚么大见识,若是排场一大,我还是个小气的人。”辛大露摇摇头,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聪明,要是真聪明,哪还会受这么多磨难:“这事成也好,败也好,都不在我。我瞧这两家,本来就有心成亲,一个拿出了传家宝,一个,再说一对璧人,蒋小哥自不必提,单说那汪小娘子,我猜她也是痴心一片向情郎。她生辰属猴,算着已是二十有四,汪家也算富豪,若非痴等,非君不嫁,怎么会拖到这般年纪。蒋汪不过一时尴尬,这时候出来个人,说一说劝一全,给两家都下个台阶,本来不大的事,自然就化了了。”
陈步元被她说得一愣一愣,隐隐觉得有道理,却又有哪里不够通透:“那为何会闹得这般僵,一个下跪一个泼水,连媒婆都不给他们做了?”
“要我猜,这闹僵的引子,十有八九在我们遇见的那个媒婆。”讲到这,辛大露不屑地撇了嘴角,忒眼也斜:“男女姻缘,全凭媒氏。换草帖,相娘子,纳币,直到迎亲,中间多少抽头。彩礼有定数,但寻常的媒箱、羊酒、缎匹、盘盏、官褚、花红,都是媒婆在往来,做个手脚那是神不知鬼不觉。这老媒婆一定是中饱私囊的太过,我估摸着,她把蒋家的小礼克扣了至少二成,在汪家那边,酬金定是满天要价。汪家给得多了,拿得却少了,怎能不嫌弃蒋家?”
她啪啦啪啦讲完,陈步元怔了半响没有说话,他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一丝复杂和黑暗。此番听了辛大露一通话,觉得还是继续没有的好。
“你了解的这么清楚,不会你也抽头吧?”他好似一棵挺立的翠竹,直来直去:若是辛大露也做过这种黑心事,定要好生劝导了她,不要再做。
“抽啊,怎么不抽?”辛大露坦然答道,语调随意,仿佛这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只是我没她这么傻,你做得好,男女两家自然会心服口服的给你……”
她的理由还没有阐述完,陈步元就严肃地喊出了声:“你怎能也做这种事?”
“为何不能?”辛大露看他瞳孔内满是不可置信,拧眉抿嘴板着脸,好像她做出了多么昧心的事,她不觉莞尔笑道:“四公子,人有时候太过端正,会让大家讨厌的。”
也不知怎的,今日居同他讲了这么多。以往她心里那些小算计,从来都不会同别人讲,言多必失,腐了烂了都会闷在心里。
既然教了他这么多,那她怎么也得摆个先生的样子,不然真是亏了。辛大露想到这,故意昂了首,双眼眯起,做出一副老成地姿态,语重心长对陈步元指点道:“以后跟着我多学学,有时候求合不求怨,这一张嘴……”她边说边拿手敲了敲他握着的那把白虎刀:“要好过这把刀。”
她这随意一敲,没想到那鞘原是精铁打造,十分坚硬,正好磕上她的指节骨,不提防少生的疼。却还是得故作轻松,笑颜不改,懒懒散散耸耸肩,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陈步元也确实没有注意到辛大露眉目间细微的变化,他站在那里,好似入定一般,过了良久,没有平仄的应了一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