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辛大露实在憋不住了,冷哼一声。这个男子看来不止在钱字上有问题,情字上也有问题。她愈发鄙夷了他。
那男子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做了个怪相,嬉皮笑脸道:“媒姑娘,你越凶我,便是你心里越喜欢我。”
辛大露一怔,觉得可笑到无语,不由得又发出了一声:“呵—”
她这长长的一声“呵”还没有发完,就觉得手上被人向前一扯,腿习惯性地就往前走。这男子要带她出了门。辛大露厌恶地把胳膊往后拉:“小哥,我真不去!”
“哦?你真不去?”男子眼角斜飞,佻挞不羁:“我本来还想边吃饭边谈谈提亲的事……”他右手玩味地拖住下巴:“想来那位小娘子给你的酬金,应是不菲吧……”
辛大露猛然想起来她五十两的钞子,还有以后那些白花花的银子…罢、罢、罢,舍小财保大财,就让他宰自己一顿吧。
这一顿可真是宰得大了,他竟然拉她去了全临安最贵的酒楼—鸿宝楼。辛大露本是个吃货,可面对这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心里那个疼啊。她觉得吃一块肉,就好似从心头割去一块似的。
“媒姑娘,你怎么不吃?”男子关切地拿手指指这盘盘佳肴,味味珍馐:“糖醋黄鱼,冬笋鹌鹑,芝麻羊肝,我给你推荐先尝这三道……”
辛大露尴尬一笑,干脆放下玉筷询问道:“这位小哥,小娘子的事情,不知你是否答应?”她心里一千一百个暗咒,希望他千万不要答应,放了那水灵灵的小娘子去寻真正的良人吧。
“答应啊,为甚么不答应?”男子倒是吃得很开心,他夹了一块肉,正要送入嘴中。却看见了辛大露那阴沉的脸色,便笑道:“怎么了?媒姑娘是不想我答应?”
辛大露便赶忙圆场:“没有,没有,小哥想到哪里去了。”
男子咧嘴一笑,眼角眉梢万种风情。他将肉放入辛大露碗中,夹给她吃:“我知道你不答应,是因为你舍不得我娶别人。”
他说得轻浮挑逗,倘若此刻不是在说媒,辛大露定会上去,抽他一个耳光:她确实舍不得他娶别人。舍不得任何一个姑娘,被这品行不端的盗贼糟蹋。
可她是个官媒,只能强压怒火,耐着性子询问:“小哥,不知你尊姓大名?八字多少?家住何方?我好排算好时间,换了草帖,而后纳币……”
“要甚么草帖纳币!我早跟小猪说过了,我们连媒婆都不用!她却不听我劝,私自去找媒婆!”男子忽想起辛大露还坐在身边,吐了吐舌头,笑着解释道:“丁某不是说不用媒姑娘……”他一抬眉,笑得恣意张扬:“既然两情相投,我自会去牵了她的手,同她海角天涯。”
“你们要真这么走了,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礼,根本不算是正正经经的婚事姻缘…那是…”辛大露越说越激动,她仿佛看到眼前这个男人,二十年后老成了辛无知。
“那是私奔!”她这最后几个字已然声调尖锐得变了形。
“哼,管他甚么私奔不私奔。”男子又是眉峰一扬。他似乎很爱挑眉,不过他扬眉一笑确实好看,仿佛让春阳秋月俱失了颜色:“人生在世,只求活个随心所欲,世俗礼法在我丁某眼中,皆是敝屣!”他表情得意,音调高亢,毫不掩饰。
辛大露有些发愣,被他这番话说得有些震动,竟有些许心驰神往。但她旋即反应过来,正色驳斥他道:“小哥,你在说些甚么胡言乱语……”
她还要说什么,男子却将食指放在她唇边,,做了个“嘘”的口型,示意她噤声。另一只手指了指了指身边的苏绣屏风,隔壁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有人在吃酒。
辛大露沉下心来,细细地听了,酒后的闲谈因为声音很大,字字都听得清晰。
“你们不知道啊,昨日街上有个小贼抢钱。结果出来一位大侠,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端得是武艺卓绝。连手中的刀都没有拔,就三下两下解决了那个小贼。那小贼被打得落花流水,吓得双膝跪倒,跟那大侠磕头求饶……”
“啪嗒—”这丁姓男子双脚一垫,跃上这屏风,双手交叉隔在横枨上。他动静太大,连本来喧哗的隔壁,也是顷刻间鸦雀无声。
“小哥,你做甚么?”辛大露赶忙起身,跑到屏风底下,生怕他惹出乱子来。
“媒姑娘放心,不打紧。”他依旧趴着,笑嘻嘻对隔壁众人问道:“在下请问一下,方才诸位所言,可是亲眼所见?”
“倒非亲眼所见。”当中一人摇了摇头,沉吟片刻道:“但虽说是传闻,料想也应该没甚么出入。”
“在下昨日倒是亲眼见着了这桩劫案。”他边说着,边吹起了口哨:“只是你们口中那大侠,其实着实差劲,不但没有将那贼擒住,反倒是被那贼痛打了一顿,抱头鼠窜。”
”呵,哪有人吹捧贼人如何英勇,贬侠士一败涂地的。”那群人中立马就有人出来反驳他:“除非你就是那小贼?”
“对啊,莫非你就是那小贼?”事情往往都是这样,无论对错是非,一人开口便会有数人应声。
男子闭上眼睛,嘴角勾起笑容,好似一弯新月。而后缓缓睁开朗目,星光迸射。辛大露以为他要冲过去和那群人理论,或是动手。没想到他却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