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三个儿子,皆是名登黄甲,娶的也都是当朝大官的嫡女,门庭般配,子女满堂;独独这四公子陈步元,刚满双十,他为人怪癖,一没有考过功名,二不曾结过姻缘。
辛大露四处打听,坊间关于陈家三公子的消息,极其详细。但说起这四公子,众人皆是一般神色,先摇摇头,再叹口气,浑不知情:“这四公子平日甚是低调,唉,连我这种包打听,也是半点消息都不知道啊。莫非……你识得他?说来听听?”大家都恨不得能从辛大露口中,了解这神神秘秘的四公子半分。
辛大露便也摇摇头,也同旁人一般叹口气:“唉,我也是一点不知晓啊。”
“我跟你说啊……”这时候,旁人就会将嘴凑到辛大露耳边,先拿手罩住,再轻声私语地告诉她:“传说,这陈四公子,一心向道,早就超脱了红尘……”旁人说道这,总是又会叹一口气。
辛大露也附和着再叹一口气。
她口中叹气,心里却是信心满满:哼,你陈四公子再怪癖再神秘,就算你是个不解风情的臭道士,官媒辛大露也能说得你春心萌动,下凡抱住比丘尼。
翌日,她丑时就起了床,先沐了个浴,然后系上干净的裙手,穿上黄包髻背子,再梳头戴冠子,手里揣一把清凉伞就出了门,直奔陈府。
虽事先打听过,陈参知清正廉明,但陈府的节俭朴素,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辛大露去过不少四品五品官的家,那些宅子都要比陈参知的宅子大。她默默的留意到:陈府里的柱子和栏杆都没有雕花,有些个还掉了漆,露出木头的本色,竟然用的是便宜的杨木。辛大露再三确认,才敢肯定她来的,的确是如日中天的陈大人家。
她经人引着,进了正堂。抬眼见着一位中年男子,年近五旬,端坐在正中太师椅上,手捧一只汝窑月白鱼子纹瓷杯,悠然的品茶。
辛大露身子活,脑袋转得快,跪下就给他磕了个头,手掌贴在地上:“草民辛大露,参见陈大人。”
“呵呵,起来吧。”陈参知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他将瓷杯放在桌上,右手前摊,示意辛大露起来“老夫一直想替小儿步元说门亲事。早前就向少尹打听了,闻得你是全临安最好的媒妈妈。”这陈参知说话和和气气,同这陈家宅子一样,没有那种大官的架子,让人亲近:“奈何老夫公务缠身,进半年来只有今日得闲,便让少尹唤了你来。”
辛大露一听这话,赶紧点头哈腰,忙不迭地献媚“大人放心,包在小的身上。四公子桃李年华,仪表堂堂,又是将门虎子,哪家姑娘不心仪?定能说得一门良姻。”
“呵呵,老夫心中的良姻……”陈参知又复捧起茶,拿盖子捋了捋杯沿,抿了口茶道:“要当朝名门、要贤良淑德、要才貌相当、要辈分相合、要不过二八,还要……嫡出。”
“大人放心,小的保证,为四公子说门样样符合的亲事。”坊间消息缺失,辛大露不得不按照惯例,问名纳吉:“只是,不知四公子的八字是?”
陈宜中一笑,缓缓告诉她道:“小儿是淳祐十一年三月九日午时一刻出生。”
辛大露的脑瓜子拼命转着:陈四公子是辛亥年辛卯月已未日出生,火年木月火时,日主天干为土,缺金喜火。她心里存着的那些朝廷官家的姑娘们,但凡属金火且不冲太岁的,都一个接着一个好似走马灯般闪过……似乎,只有贾客珠最合适了。
她是贾相的嫡孙女,宝祐四年出生,上月刚刚及笄。莫非,陈大人心里,其实早就定了她?
若是真是贾客珠的话,辛大露便不敢妄自做主了。她堆起笑脸探问,那一颗媒婆痣更显突出:“不知大人可有中意的人选?”
“上个月老夫去探望恩相,正巧见着客珠侄女及笄。”陈宜中说到这,点到为止,不再言语。他颔首低头,专心品起茶来。
果然是她!贾客珠自打及笄以后,上门求亲的媒婆络绎不绝。贾相爱惜着孙女,舍不得她早早出嫁,竟是一个也没答应。甚至有传言,贾相想要将她,嫁给赵官家……
贾客珠的媒,可是出了名了难做啊!
辛大露想到这,心中反倒有了一股动力,越是这样的媒,她越是要说成了它:“大人放心,小的挑着最近的吉日,就去贾大人家换草帖。”她说得信誓旦旦。
但凡求婚,最初的一步,都是媒婆先在男方家问名纳吉,得了帖子,才能去女方家求婚,所谓“换草帖”,又称“换八字”。女方家若是有意,就会“回草帖”,托付媒人转交男方。
这一切的一切,都得靠媒人从中周旋。
“爹!”突然就有个凶狠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厉声质问道:“听闻你要给孩儿说媒?”
这声音,定是陈四公子了。辛大露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她回头看个究竟,又怕贸然失了礼貌,只能面对着陈参知,规规矩矩站着。
陈参知抬起头,目光往辛大露身后扫了一眼,唔了一声“恩”。然后低下头,继续喝他那杯似乎喝不完的茶。陈参知喝着喝着,不经意地吐出了一句道:“爹打算给你撮合你和客珠。”
陈参知话音刚落,辛大露便感觉从后背袭来冷飕飕的阴风,越逼越近,寒得她颤颤噤噤,想打哆嗦。
“爹,襄阳都被围了四年,眼下你不关心国家存亡,却忙着和贾贼攀亲?你巴结的还不够么?”身后这个声音实在是太冰冷了,辛大露脖背上一寒,实在忍不住,肩膀一缩,身体一抖,打了一个寒颤。